江南那伙官员在朝会散后,三三两两走在宫道上,脸上都带着几分了然的沉重。
“原以为常孤雏只是凭着父荫做个封疆大吏,如今看来,这层关系远比咱们想的深呐。”一位老臣捋着胡须,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旁边的同僚点头附和:“太子妃是他亲妹妹,临安公主是他妻子,这一头连着东宫,一头系着皇家,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咱们先前还想着从辽东事务上寻些错处,如今看来,难了。”
另一个年轻些的官员接口道:“可不是么?蒸汽火车那事,陛下本就意动,太子又全力支持,背后还有常孤雏在辽东稳稳地撑着。咱们这些江南来的,离着辽东远,论起话语权,哪比得上人家根正苗红的皇亲?”
“更别说常家在军中的势力,常遇春是开国元勋,常茂在边地能征善战,常孤雏自己在辽东也把军政打理得滴水不漏。这一家子,文的武的,朝中的边地的,都占着要害,想动辽东,怕是动一发而牵全身。”
几人说着,脚步都慢了下来。
宫墙下的阴影拉长,映着他们脸上复杂的神色。
先前还想着借着铁料消耗、奇技淫巧这些由头,把辽东的势头压一压,如今才算彻底明白,常孤雏这棵树,根系早已深扎在皇家的土壤里,想撼动他,难如登天。
“罢了,往后在辽东事务上,还是少说话为妙。”有人叹了口气,率先加快了脚步。其余人对视一眼,也只能默默跟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才知其中的分量,不是他们能轻易撬动的。
江南那几位官员退朝后聚在偏殿角落,压低了声音议论:“如今看来,只能另寻出路了。”
为首者捻着胡须,眉头紧锁:“辽东那边势头正盛,常孤雏背靠东宫与皇家,咱们动不得。倒是高丽那头,朱允炆虽是远支,毕竟带个‘王’字,若能助他强盛起来,将来真有变数,也算是条退路。”
旁边一人点头:“可不是么?咱们在朝中斗不过太子党,辽东又被常孤雏牢牢抓在手里,不另找个靠山怎么行?高丽王再怎么说也是朱家血脉,扶持他壮大,将来咱们在这边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只是……”有人迟疑,“扶持高丽王,会不会引来陛下不满?毕竟名分上差着一截。”
先前那人冷笑一声:“不满又如何?如今朝堂上,太子党势大,咱们这些人若不抱团,迟早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高丽王远在海外,咱们暗中帮衬,送些粮草军械,陛下未必能察觉。真到了那天,有高丽王做退路,总比坐以待毙强。”
另一人补充道:“而且高丽那边物产也算丰富,若能帮他们打通商路,咱们私下里也能得些好处,一举两得。”
几人交换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算计。
“那就这么定了,”为首者拍板,“暗中联络高丽使者,许他们些好处,让朱允炆尽快整军备战,咱们这边也多攒些力量,万不得已时,也好有个去处。”
他们自以为说得隐秘,却不知殿外廊下,一个小太监垂着头,将这些话听了个真切,转身便朝东宫方向走去。
那小太监低着头,快步走到东宫,把江南官员在偏殿的议论一五一十说了。
朱标听罢,眉头紧锁,沉默片刻,对小太监道:“你先退下,此事莫要再对旁人提及。”
小太监应声退去,朱标当即起身,带着两个内侍往朱元璋的御书房去。
到了门口,通传的太监很快出来,引着他入内。
朱元璋正对着一幅舆图出神,见朱标进来,抬头问道:“标儿这时候过来,有何事?”
朱标躬身道:“父皇,儿臣方才得了些消息,事关江南官员与高丽王朱允炆,觉得该让父皇知晓。”
朱元璋放下手中的朱笔,神色一凛:“哦?他们又有什么动作?”
朱标便将小太监听来的言语复述了一遍,末了道:“江南官员这心思,怕是不单单为了自保,隐隐有结党之势,还想在外培植势力,儿臣觉得此事需得留意。”
朱元璋手指在案上轻轻敲着,目光沉了沉:“这些人,在朝中斗不过,便想往宫外伸手,还敢打高丽的主意。朱允炆一个远支,也敢被他们当作退路?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朱标道:“父皇,要不要儿臣派人去查探一番?”
朱元璋摆了摆手:“不必急。他们想布局,朕便看着他们布。待他们的尾巴露得再长些,一并收拾了,省得日后再生事端。你且先盯着,有动静随时来报。”
朱标应了声“是”,见父皇已有决断,便不再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御书房内,朱元璋重新看向舆图,目光落在辽东与高丽的位置上,眼神冷了几分。
打那以后,江南那伙官员便悄悄拧成了一股绳,明面上不露半点声色,暗地里却都把力气往一处使,一心帮着朱允炆攒家底。
谁也没声张,平日里该上朝上朝,该议事议事,可私下里递消息的递消息,挪物资的挪物资,连带着一些地方上的商户、乡绅,也被他们不动声色地拉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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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房里的粮草悄悄往高丽那边运,锻造坊里的兵器打好了也先藏着,就盼着哪天朱允炆能成气候,他们也好有个倚仗。
这一切做得极为隐秘,朝堂上多数人只当他们是寻常的同乡往来,压根没察觉这暗流底下藏着多大的动静。
唯有少数几个心思活络的,偶尔瞥见他们交换眼神时的默契,心里犯嘀咕,却也不敢轻易声张——谁也不想平白惹上麻烦。
朱允炆那边自然也明白这份“支持”的分量,越发低调行事,每日除了处理封地事务,便是暗中操练私兵,只等时机成熟的那一天。
整个局势,就像一张慢慢绷紧的弓,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射出那一支箭。
吕氏在东宫日子过得倒也平静,至少明面上瞧不出半点异样。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朱允炆还没站稳脚跟,这时候若是冒冒失失动些念头,不光成不了事,反倒可能引火烧身。
每日里,她依旧是那副端庄得体的模样,晨昏定省从不怠慢,与宫人们相处也和和气气,半点看不出有什么野心。
偶有人在她面前提及些朝堂上的事,她也只是淡淡应着,不多说一句闲话,仿佛眼里只有东宫这点方寸之地的日常。
可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份安分不过是暂时的。
就像那蛰伏的蝉,不到该鸣叫的时候,便绝不会轻易出声。
她耐着性子等着,等朱允炆真正有了底气,等那合适的时机到来,到那时,该做的事,自然不会含糊。
眼下这份不动声色,不过是为了将来能走得更稳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