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妈”落地,空气突然微妙。
在场的几人脸色各异。
前阵子季中临回家探亲,杨文慧眼见他快三十,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门神一样杵在家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跟他玩得好的同龄人,基本都有孩子了,有的还不止一个孩子。就连最不靠谱的丁广生,媳妇也挺上大肚子,再有个把月生了。
季国明让他出去溜达溜达,搁家待久了发霉。季中临说好兄弟们都在洗尿布,难道他去给人家送洗衣粉?
杨文慧忍不住念叨季中临,问他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早离婚早点开始重新过日子,别眈误自己也别眈误沉一凝。
结果季中临来一句:别的鞋不合脚,媳妇还是原配的好。大彻大悟后还是想跟沉一凝过日子。
他坦白沉一凝去西北一趟,他们大有重修旧好的趋势。如历史车轮滚滚向前,估计挡不住。
杨文慧没想到自己生了一个痴情种,沉一凝甩他一回,还给他甩出不离不弃来,巴巴地往上贴。上学的时候没见他有这不放弃的劲头。
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当初沉一凝和季中临分开,三年不回宁城,她已经默认这两人不可能了。
有埋怨吗?必然有。
谁生的孩子谁心疼,杨文慧怨沉一凝狠心、决绝,一点夫妻情分不顾,一点公婆面子不给,说走就走。
从沉一凝来宁城到和季中临结婚,再到分开,杨文慧觉得季家从没有亏待过沉一凝。
有不甘吗?也有。
虽然季中临没骨气,吃回头草,杨文慧对此无话可说,但她内心是不甘愿的,季家开收容所的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乍然听到沉一凝喊“妈”,不冷不热,不卑不亢,平平常常喊了一声。
杨文慧一下子不知该作出何种反应,只轻轻点了点头。
方佩云鄙夷地瞟一眼沉一凝,她知道季中临还没有和沉一凝离婚,但也就差离婚了,在这种情况下,沉一凝竟然还好意思喊“妈”,脸皮够厚。
梁铭章摸了摸鼻子,眉头轻皱。杨文慧的反应在他看来颇为冷淡,结婚从来不只是两个年轻人的事,公婆对媳妇的态度决定了媳妇在这家的地位。
十八岁的季玲玲懵懂天真,不过她挺高兴沉一凝喊杨文慧“妈”,她们仍然有共同的妈妈。
梁安说:“文慧、玲玲,快坐吧。佩云,你招待客人。”
说完,去厨房炒菜。
沉一凝跟着去厨房,梁安说:“一凝,真不用你帮我,你坐着喝茶聊天。”
“姑姑,今天你过生日,寿星最大。你要做什么菜,跟我讲,我来炒。”
梁铭章说:“梁安,让凝凝帮你,她跟我说了,新时代女性,就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打的赢流氓。”
“哈哈”季玲玲大笑,“太有趣了,梁伯伯,叔叔?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您,您是我嫂子的爸,我哥也叫您爸,我是不是也该叫您爸?”
杨文慧笑着拍女儿肩膀,“你想有几个爸?梁教授比你爸年龄小,你叫梁叔叔就好。”
“这也太生分了。”季玲玲说,“我哥和我嫂子都能叫爸,凭什么我不能?”她转向梁铭章,“我可以叫您梁爸爸吗?”
梁铭章点头,“怎么不行,太行了。”
沉一凝催梁安:“走吧,姑姑。早点做完,早点开饭。”
“走,咱俩去烧饭。”梁安揽上沉一凝的肩,往厨房走。
杨文慧悄悄看了一眼沉一凝背影,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沉一凝给梁安打下手,切葱剥蒜摘菜洗菜,大冬天除了白菜箩卜,也没什么菜。
箩卜切丝,麻油凉拌。
箩卜切块,丢进排骨锅。
起锅烧油,梁安炒白菜,沉一凝切豆腐,粉丝早就泡好的。
白菜豆腐粉丝煲,宁城人冬天家常菜。
沉一凝说:“姑姑,咱们再炸几个土豆盒吧,人多,这几个菜恐怕不够吃。”
“行啊,土豆搁在门后面的筐里。”
沉一凝从筐里选出一个比较大的土豆,一个就够了,洗干净,刮皮切片。
梁安见沉一凝刀工很好,每一片都切得厚薄均匀,说:“大夫人,也就是你奶奶,她活着的时候,从不下厨房,甚至不能闻油烟味。”
“她总是说,拿刀磨出茧,油烟熏坏脸,女人要干净体面。大夫人一天换一次衣服,时刻干干净净,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脚上白袜子比雪还白。”
沉一凝唇角弯了弯,“她的体面干净,要别人付出代价。不过她富贵一生,不能体会劳动人民的心酸。”
梁安认同的点头,“凝凝,毕业去哪工作?”
“回宁城。”沉一凝顿了顿,“至于什么单位,现在还确定不下来。姑姑,我和季中临和好了。”
梁安倒酱油的手晃了下,酱油洒多了,白菜倾刻黑乎乎,她赶紧加了些水进去,沉一凝看白菜炒的差不多,往锅里倒豆腐。
加水,盖锅盖,慢炖。
梁安说:“和好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中临那小伙子不错,小时候调皮捣蛋,长大稳重不少。”
“恩,我回宁城就是打算和他好好过日子,这一次,我们一定能把日子过好。”
沉一凝问梁安,“姑姑,怎么才能把日子过好?”
梁安想了想,“多包容,少期待。”
“我听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