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中临第二天要赶一早的火车回西北,中午吃完饭,两人打道回府。
首都的冬天风大,卷着土粒子和枯叶,直往脸上扑,往棉袄里钻,冷得刺骨,外面待不住,还是烧起炉子,在家烤火舒服。
沉一凝买了一包栗子,煨在炉盖上,烧红的煤炭偶尔发出“滋滋”断裂声。
她和季中临只穿着毛衣,坐在炉子边,挨得很近,大腿贴大腿,手臂碰手臂。
沉一凝让季中临往旁边挪挪,他不动,说靠着暖和。
脸烤得比西红柿还红,哪里冷了。
茶缸里泡着茉莉花茶,沉一凝端起来慢慢啜饮,双眼亮得不象话,但目光有点失神。
“额滴媳妇,你琢磨什么呢?”季中临歪头靠在她肩上,大鸟依人。
沉一凝把茶缸放到小板凳上,慢悠悠地说:“我在想回去怎么面对你爸妈,你不在,我一个人有些招架不住。”
她抬手摸了摸他热热的脸蛋,“我的靠山,你怎么被愚公移走了呢?”
季中临低低地笑,“还有你爸呢,你爸现在官职不小,正厅还是副部?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我妈也翻不起太大浪花。”
“我妈就是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你千万不要低眉顺眼迎合她。她是讲道理的人,你说的有理,她能听进去。你一味奉承,她给你盖章:没品。”
在这一点上,季中临对沉一凝很有信心,“你不是一直有道理吗?怕什么?”
沉一凝捞来他的手,手心朝上,放在膝头,把玩他的手指。
一根根骨节分明,修长匀称,她用中指按他中指,他对抗她的力道,不让她按下去。
她故意松懈力道,他也松懈,她突然使劲,他反应也很快,还是没按下去。
“我这叫战略上重视敌人,战术上藐视敌人。”他说。
沉一凝手指在他掌心画圈,若有所思,“你觉得咱们三年前各奔东西,谁的责任更多些,谁的问题更大些?咱们把这事分析透了,达成一致,才能盖一座石头房子,风刮不倒,雨滴不进。”
季中临认真想了想,“那时候,你问我对你有没有爱情,如果我说有,你会跟我去西北吗?”
会吗?
会的!
上大学和季中临放在天平两端,季中临总是多一个砝码。
但事情就是那么玄妙,象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在牵引,走得好好的,用力一扯,被拉向未知的道路。
方佩云横插一脚挑拨离间的同时,季中临对爱情的答案是凑合着过。
就是这么神奇的结合在一起,让她转身离开。
沉一凝拿起火钩子翻了翻栗子,说:“那时我已经对你产生爱情,但拿不准你对我有没有爱情,如果你说有,你去哪,我都愿意跟着去,我在什么地方都能适应良好。”
“我去西北,我学开车,开车去上学,再远我都去。”
“我考上电影学院那一年十二月,恢复了高考。如果我去了西北,也许我能考上西北的大学,理工大学,交通大学,不当演员,当一名科研工作者。”
命运无常,凡人没有前后眼,当时只有电影学院放开政策,其他大学仍然靠推荐。谁能想到几个月后,高考恢复。
或许是命中注定的分别,早一步晚一步,心碎成伤。
一颗栗子爆开,“叭叭叭”,其他栗子接二连三爆开,香甜的栗子味钻进鼻孔。
季中临不怕烫,徒手剥栗子,剥好的栗子一掰两半,喂给她吃,自己也吃。
“听你这么说,感觉我的责任更多,问题更大。”
他说:“我在西北三年,也问过自己到底对你有没有爱情。”
“但我发现,我压根儿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我从小一直想要什么就努力争取,争取不到拉倒。后来我大约琢磨出来了,爱情跟其他东西不一样。”
“这玩意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有了,藏不住;没有,争取和强求不顶用。”
“我对付敌人有一套,对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向来缺乏创造性。所以,三年前你问我的时候,我真的没有什么认知。”
沉一凝手肘撑着膝盖,托着下巴,歪头,慧黠的眼睛看着他,明知故问:“那你现在呢?”
“我现在对你的爱情比炉子里的炭烧得还旺。”
他打横抱起她,“走,去卧室白日宣淫。这个词是这么用吧?管他呢,反正我就这么用,意思就是大白天干正经事。看得清清楚楚,叫得明明白白。”
沉一凝:“”
她伸出手臂勾上他的脖子,笑着说:“既然如此,事情好办多了,不管你妈问什么,我就说是你的错。”
“统统都是你的错,一点对的地方也没有。真理和正义掌握在我手中。我弱小、我无助、我是可怜的小白兔。”
季中临:“”
草,搁这儿等他呢。
情啊爱啊,果然不怎么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