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部门准备——开机!”
随着姜导一声令下,季中临亲自驾驶直升机缓缓升空。
八根几乎看不见的凯夫拉绳索连接着沉一凝腰背和四肢,通过滑轮系统与直升机相连。
直升机刚升到五六米,沉一凝往下一看,浑身颤斗,手一松,琵琶掉了。
高空风大,她在空中不由自主旋转,飘带绞在一起,三魂飞走六魄。
“停!快把她放下来!”姜海英在对讲机里喊。
季中临迅速操作直升机降落。
回到地面,沉一凝脸都白了,剧组人员围上来,服装师赶紧整理纠缠的飘带。苏兰桥搬来椅子,让沉一凝坐下。罗文文递来水壶。
季中临跳下直升机,几步奔过去,握起她的手,手掌发凉,手心全是冷汗,他拿着她的手往自己飞行服袖子上蹭掉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机组成员:“”不对劲。
沉一凝摇头,“就是控制不了身体,做不出动作,飘带乱飞。”
季中临想了想,说:“飘带太轻,风一吹就乱。需要调整配重,而且动作设计得改——不能让你被动地飘,得让你主动‘飞’。”
“主动飞?”姜海英疑惑地重复。
季中临低声交代机务兵几句。
不一会儿,几个年轻士兵搬来伞降训练装备。
“姜导,这是基础训练用的辅助设备,能让凝凝控制一定的空中姿态。”季中临解释,“我们重新设计绳索连接点,配合直升机的小幅度机动,让凝凝可以通过调整身体重心来‘驾驶’自己的飞行。”
机组成员互相对视:凝凝?
沉一凝在士兵们的帮助下穿新装备,发现每个协助的机务兵都特别小心,生怕弄坏那些脆弱的丝绸飘带。
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小战士,蹲在地上仔细地理顺每一根飘带,动作轻柔得象是捧着易碎的瓷器。
“同志,你以前接触过戏剧服装?”沉一凝好奇地问。
小战士挠挠头:“没有,是这里空气不对味,喘起来费劲。”
沉一凝:“”
第二次升空时,已是正午。沙漠阳光直射下来,直升机旋翼卷起的热浪让空气微微扭曲。
季中临把对讲机交给沉一凝,“听我指挥,不用着急做动作,我先带你在空中盘旋两圈。你适应之后,扔掉对讲机。随便扔,坏了咱赔就是。”
沉一凝按住对讲机的按钮,说话:“喂,喂。”
季中临的对讲机响起她的声音。
“我们说话,别人能听见吗?”沉一凝问。
季中临:“听不见,你放心大胆地说,想说什么说什么。”
直升机再次升空,沉一凝被安全索缓缓吊起,抱着琵琶,握紧对讲机。
轻微的摇晃,让她心脏狂跳。
“妹子,别怕。”季中临的声音在对讲机响起。
沉一凝笑了一下,精神稍微放松,冲对讲机说:“谢谢季哥哥的鼓励。”
“这些话你还是别说,严重影响我开飞机。”
“”
“试着向左倾斜身体。”季中临指示。
沉一凝照做,惊讶发现身体真的开始向左方平滑移动,飘带在身后舒展开来,如彩虹划过天空。
“对!就这样!现在慢慢抬手——”
地面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监视器里,神女“活”了。
不再是吊在空中的演员,而是壁画上走出的飞天,每一次舒展都充满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太美了……”摄影师镜头紧紧追随空中的身影。
突然,一阵强烈乱流,直升机剧烈颠簸一下,沉一凝在空中失控地旋转。
对讲机里传来她短促的惊叫。
“凝凝,保持身体放松!别对抗气流!”季中临声音依然镇定,“顺着它,象水里的鱼一样!”
沉一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松紧绷的肌肉。身体在飘带的缓冲下渐渐平稳,旋转变成了优雅的回旋舞姿。
“就是这样!完美!”姜导在地面激动得直拍大腿。
沉一凝说:“中临,我要扔掉对讲机,按照要求跳舞。”
“好,不论发生什么,保持冷静,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他说。
“恩,那我扔了?”
“等一下。”季中临急切出声,“我先问个问题。”
沉一凝:“你问。”
“这大半个月有没有想我?”
还以为问正经问题,沉一凝微微红脸,“等我落地了,再回答你。”
她扬手扔掉对讲机,开始旋转。
这是舞蹈设计中最难的部分:在空中连续三周转体,同时琵琶不能离怀,衣带不能缠绕。
沉一凝闭眼默念节拍,将身体交给训练过的肌肉记忆。
第一转,红缎带画出一道霞光。
第二转,青罗裙裾盛开如蓝莲花。
第三转完成时,她恰好面朝东方——万丈金光穿透云层,将她整个人镀成金色。
琵琶弦振,衣带飞扬,神女在光中凝成一个绝美剪影。
飞天不是飞在空中,是飞在时间里。跳出千年,跳出壁画,跳出每个中国人梦里那片天空。
此时此刻,沉一凝忘记了自我,变成无数画师笔下怀抱琵琶的乐伎,奏响丝绸之路风沙掩埋的文明记忆。
她在风里飞舞,最后做了个即兴动作——将琵琶轻轻推向云端,又收回怀中,仿佛在与天对话。
化妆师李师傅双手合十,激动的眼泪流下来:“太好了,我们终于做到了,复苏最古老的梦,这是我们的信仰,对美、对文明、对天空永远充满诗意的信仰。”
机务小战士喃喃自语:“平常放飞那么多架飞机,只看气象数据、航线坐标。今天才知道,天空……天空原来可以这么美。”
季中临对讲机里传来姜海英几近哽咽的声音:“过,请下降。”
远在敦煌,莫高窟的壁画依然沉默。
只是在某个有阳光的午后,若有细心人观察112窟南壁那个抱琵琶的飞天,会觉得她的嘴角,似乎比从前上扬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