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秒。
圣所内部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痛苦的喘息声。“荆棘王座”网络的湮灭带来了短暂的能量真空,空气都仿佛变得稀薄。屏障之外,死寂只维持了不到三秒。
敌人的惊愕迅速被暴怒取代。
“屏障能量骤降!防御瘫痪!所有人,总攻!”一名格里芬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穿透了黯淡的屏障。
“为了尊主的意志!撕碎他们!”混沌教徒的尖啸带着狂热的颤音。
破魔弩箭的攒射、魔法飞弹的轰鸣、混沌魔物的嘶吼、士兵冲锋的脚步……所有声音混杂成一股毁灭的浪潮,狠狠拍打在圣所摇摇欲坠的屏障上!
屏障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闪烁、明灭,表面开始出现蛛网般密集的裂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撞击,都让圣所内部的地面震动,碎石和灰尘从穹顶簌簌落下。
泰拉瘫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耳鼻中溢出的鲜血带着甜腥味。秩序锚点传来的不再是空虚,而是一种仿佛被彻底榨干、连存在本身都变得稀薄的虚弱感。协议系统彻底沉寂,连警报都没有了。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臂却软得抬不起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屏障上的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艾伦的情况更糟。强行定义并发射“秩序审判之矛”对他的重构灵魂造成了严重冲击。眉心的银色符文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光芒极其黯淡,皮肤下的银纹也暗淡无光。他侧躺在地,身体微微抽搐,眼中那片冰冷的银色数据海彻底消失,只剩下痛苦和涣散。
莱拉跪坐在两人身旁,她自身的圣光也已耗尽,只能徒劳地试图用身体挡住可能飞溅的碎石和能量余波。她看向生命之泉的方向,眼中充满担忧。
茉艾拉半跪在泉边,矮人的坚韧让她依然挺直脊背。她将最后的圣光毫无保留地注入泉水,形成一个勉强笼罩住卡萨和石台的微光护罩,但这护罩在外部狂暴攻击的余波下,如同肥皂泡般脆弱。卡萨依旧昏迷,但灰败的脸上,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仿佛在无声地对抗着什么。
洛克退到了众人与生命之泉之间。他扔掉了那截断匕——在接下来的正面冲突中已无用处。他用还能动的右手,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备用的、更短的淬毒匕首,眼神冰冷地扫视着屏障上可能出现缺口的位置。独臂,重伤,面对即将涌入的潮水,他的身影显得如此单薄,却又如钉死的楔子般稳固。
西尔维娅长老以权杖支撑身体,苍老的脸上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她看向屏障之外,看向更远的森林,口中无声地念诵着古老的咒文,似乎在沟通,在等待,在做最后的准备。
二十秒。
咔嚓!一道清晰的碎裂声传来!屏障东南角,一处之前被破魔弩箭集中侵蚀的区域,终于崩开了一个脸盆大小的缺口!
“缺口!这里!”兴奋的呼喊响起。
嗖!一支弩箭穿过缺口射入,擦着洛克的脸颊飞过,钉入后方的藤蔓墙壁。
紧接着,一个手持圆盾和短剑的格里芬重步兵,试图从缺口挤入。缺口不大,他只能侧身硬钻,动作笨拙。
洛克动了。他没有冲向缺口,而是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缺口侧面,就在那士兵上半身刚挤进来、下半身还在外挣扎的瞬间!淬毒匕首没有丝毫花哨,精准而狠辣地从士兵颈侧甲片缝隙刺入,一搅,旋即拔出!士兵双眼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声,身体顿时软了下去,卡在了缺口处,反而暂时堵塞了通道。
但更多的敌人涌向这个缺口,开始拉扯尸体,扩大破口。
十五秒。
西北方向,又一处屏障在混沌能量的腐蚀和物理撞击下崩塌,形成一个更大的豁口!两名混沌教徒驱使着两只如同剥皮猎犬般的魔物,率先冲了进来!魔物眼中燃烧着暗红火焰,滴着腐蚀性口涎,直扑向看起来最虚弱的泰拉和艾伦!
莱拉猛地扑上前,用自己身体挡在魔物前方!她没有圣光,没有盾牌,只有一双手和一副血肉之躯。魔物的利爪狠狠撕向她的肩膀!
就在利爪即将触及的刹那,一道赤红如血、狂暴如雷的斗气,猛地从生命之泉的方向爆发开来!
吼——!!!
那吼声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痛苦、愤怒,以及一种濒死野兽般的疯狂!
卡萨,不知何时,竟然从石台上坐了起来!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脸上青筋虬结,表情狰狞如同恶鬼。腹部的伤口因为他猛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绷带,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股极其不稳定、却异常暴烈的赤红斗气如同火焰般包裹着他,那斗气中隐约夹杂着一丝暗金色的、如同金属般冷硬的光泽——那是他之前战斗中残留的、被圣光暂时压制的混沌污染气息,此刻竟与他自身狂暴的斗气发生了某种危险的融合!
他手中没有武器,就那样赤手空拳,如同一头发狂的战争巨兽,从石台上弹射而起,撞向那两只扑向莱拉的魔物!
砰!砰!
两声沉闷如击革的巨响!卡萨覆盖着狂暴斗气的双拳,以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轰在了两只魔物的头颅上!魔物的脑袋如同西瓜般炸开,紫黑色的污血和碎骨飞溅!卡萨也被反震力震得倒退几步,嘴角溢出鲜血,但赤红的双眼死死锁定了下两个从豁口涌入的敌人——这次是两名身穿链甲、手持长矛的格里芬士兵。
“卡萨!”莱拉惊呼,声音带着哭腔。
“退后!”卡萨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他没有回头,直接扑向了那两名士兵。他的战斗毫无章法,完全是力量和本能的宣泄,赤红的斗气时而凝聚成拳锋,时而化作冲击波,硬撼敌人的长矛和盾牌。每一击都让他的伤口迸出更多鲜血,但他的气势却越发狂暴,仿佛燃烧着最后的生命。
十秒。
圣所的屏障如同破碎的蛋壳,四处漏风。更多的缺口被打开,敌人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入。格里芬士兵,混沌教徒,还有各种被驱使的魔物,从各个方向涌向大厅中央的众人。
洛克再次用匕首放倒一个试图绕过卡萨的潜行者,但后背也被另一人的弯刀划开一道血口。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背靠在了莱拉身边。
西尔维娅长老终于动了。她高举权杖,不再试图维持屏障,而是将权杖猛地插入了生命之泉中!
“以吾之血脉,唤汝之真名!古老之灵,森林之怒,回应守护者的呼唤!”
权杖与泉水接触的刹那,泉水沸腾了!不再是温和的生命气息,而是一股磅礴、苍凉、带着原始野性怒意的能量冲天而起!这股能量迅速扩散,融入圣所残存的每一根藤蔓、每一片荆棘、每一寸土地!
那些垂落的、看似失去活力的荆棘,骤然间全部挺直,如同无数蓄势待发的毒蛇!藤蔓墙壁上,浮现出一个个狰狞的、由光影构成的远古森林守护巨兽的虚影,发出无声的咆哮!
这是圣所最后的底蕴,是西尔维娅长老以自身血脉和生命力为引,强行激发的、同归于尽般的反击!
五秒。
狂暴的荆棘如同鞭子般抽向涌入的敌人,守护巨兽的虚影扑向最近的混沌教徒。大厅内瞬间变成了血腥的绞肉场。但敌人太多了,而且源源不断。
卡萨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赤红斗气开始明灭不定,显然已是强弩之末。洛克和莱拉背靠背,艰难地抵挡着零星的攻击。泰拉眼睁睁看着一个狞笑的混沌教徒,手持燃烧着紫黑火焰的匕首,朝着无法动弹的她和艾伦走来……
三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圣所之外,敌人的后方,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能量爆炸的光芒连成一片!一支装束混杂却气势惊人的队伍,如同尖刀般从侧翼狠狠捅进了敌人的阵列!
精灵的魔法箭矢精准地射穿混沌教徒的喉咙,矮人战士的战斧劈开格里芬士兵的盾牌,人类骑士的冲锋撕裂了魔物的阵型,甚至能看到矫健的半兽人猎手在阴影中收割生命!
是盟友!那支多族混合的队伍,终于在最危急的时刻赶到了!
“坚持住!援军来了!”一个洪亮、充满威严的男性声音穿透了混乱的战场。
最后一秒。
圣所内残存的荆棘和虚影与外部盟友的攻势里应外合,瞬间将涌入大厅的敌人清剿了大半。剩下的敌人陷入混乱,开始惊恐地向缺口退却。
那个手持紫黑匕首、即将走到泰拉面前的混沌教徒,也被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缠绕着风之气息的羽箭钉穿了太阳穴,尸体扑倒在地。
喧嚣、杀戮、怒吼、惨叫……一切声音仿佛瞬间远去。
泰拉的视线开始模糊,隐约看到一群陌生的身影从破开的屏障缺口涌入,看到西尔维娅长老摇晃了一下,松开了插入泉水的权杖,脸色惨白如纸,被赶到的茉艾拉扶住。看到卡萨终于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被莱拉哭喊着抱住。看到洛克脱力地滑坐在地,靠着莱拉的肩膀。看到艾伦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最后看到的,是一个身穿银色镶蓝边精灵轻甲、面容刚毅、手持一张仿佛由月光凝结而成的长弓的高大精灵男子,快步走到西尔维娅长老面前,单膝跪下,声音带着敬意与急切:
西尔维娅长老虚弱地摆了摆手,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圣所和几乎人人带伤的众人,苍老的声音低不可闻:
“不……时间……刚刚好……”
黑暗终于彻底吞没了泰拉的意识。
援兵抵达,代价惨重。荆棘王座崩塌,守军尽墨。
但星火,终究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