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正林来到书房,一看到堆积成山的文书,有些烦闷。
主要都是哪里的赋税收不上来,哪里的刁民聚众反抗,哪里流民越来越多。
甚至谁家遭了窃的案卷,也有送到他面前来的。
这是三班的事情,不知道哪个蠢货送他这里来了。
诸如此类的杂务,还不止一桩。
他这兵曹掾,都快成杂曹掾了。
其实熊正林觉得,当务之急,不是去强征赋税,也不是缉拿盗匪。
要这么多钱粮做什么?
还不如多练两个兵丁,以此来增强县城的防御力。
那流民帅阎洉,虽然是个游勇,但绝对不是蠢货。
而且,流民军压境,他真不知道老爷们急着搜刮那么多钱粮做什么。
先把流民军打跑,等县城里外太平了,到时候随便怎么搜刮,就是把那些庶民的肠子刮烂了也没事。
结果最近不断强征,搅得民怨沸腾。
当地破产的农民,搞不好也要被阎洉所席卷进去。
“唤汪栋来。”熊正林喊了一声。
许久过后,一身材魁悟的壮汉,进入了熊正林书房。
“曹掾。”名为汪栋的壮汉拱手行礼。
“去查查,骊山乡下河村的沉玉城,是攀上了谁的关系当的里正。”熊正林头也不抬的说道。
虽然熊正林头上一堆事务,可他并非故意拖着,反而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
因为他分得清轻重缓急,第一时间先驱赶城内的流民乞丐。
不然,城里哪能在短短数日之内安宁下来?没他这一通管,城里早乱套了。
所以头上才压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事务。
若非县令时时催促,这个点儿就不是处理公务的时间了。
之所以要查沉玉城,是因为熊正林常年跟世人打交道,养成的谨慎的性格。
沉玉城一介庶人,别说打一头熊,就算打十头熊,又能如何?
乡野小民罢了,市井街巷内传出来的名声,哪能入他的耳?
一个人如果名声突然毫无征兆的响亮起来,那一定有人的背后造势。
打狗也是需要看主人的。
九里山县比他熊正林来头大的,可不止一个两个。
虽然那妇人给他的书信,把沉玉城说的穷凶极恶,那不过是妇人的一面之词。
这种书信,他看得多了去了。
不多时,汪栋查明了沉玉城的来龙去脉。
关于沉玉城“打熊好汉”的名声,确实是由市井之中传开而来。
吹捧沉玉城的源头,是一个叫郑霸先的二道贩子。
而郑霸先被苏府大管家靡芳所招用,成了苏府护卫长。
沉玉城则是靡芳亲自提拔的。
熊正林一想,事情就清淅明了了。
人是靡芳的人,名声也是靡芳帮着宣扬的。
骊山乡的利益对他来说,说大不大。
但骊山乡也算是他的地盘,靡芳在骊山乡养豪强,抢他的地盘么?
哼,一个豪门僮仆,也敢放狗咬我的人?
“明日,哦不,马上去苏府请靡芳来见我。”熊正林沉声说道。
“是。”汪栋拱手离去。
苏府前庭,一群武夫操练的非常卖力,郑霸先在其中穿梭徘徊,时不时地指点一二。
如今的他,腰间的佩刀已经从最初的普通长刀,换成了一柄环首刀。
一身束身窄袖短袍,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市井气正在慢慢褪去。
此时的郑霸先,还只是苏府的护卫长。
因为苏氏还没明确的将他手底下的人其编入私兵部曲。
虽然靡芳没有明着跟郑霸先说明他的前途,但郑霸先从靡芳对他的态度和一些言语可以看到他的前途。
经此流民之乱后,若他还能活着,队主起步,最高可当个幢主。
郑霸先不太看重自己能当多大的武吏,主要是他很敬重靡芳的为人。
倒也不是靡芳有多光辉伟岸,主要是靡芳用人不疑。
在靡芳手底下做事,非常称心如意。
这时,靡芳从府内走出。
“郑霸先,靡蒙,跟我走。”靡芳说话间,脚步不停,绕过石屏,往大门走去。
郑霸先立马吩咐一声,让一手下代为监管操练,然后快步跟上。
靡芳安静的在前面走着,稍稍低头。
他在思考如何谋夺兵曹掾,但并不知道能不能找寻到良机。
熊正林突然派人来请他,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靡芳从不干涉苏氏的公务,与这些世人打交道的内容,无非就是去请客送客,仅此而已。
来到熊府大门,直接进入。
一人领着靡芳三人到了一间偏堂外。
靡芳进门后,汪栋将郑霸先和靡蒙二人拦在了外头。
“见过熊曹掾。”靡芳躬敬行礼。
熊正林没请靡芳落座,后者稍稍弓着身子,态度躬敬的站着。
熊正林打量靡芳一阵,眼神略显轻篾。
“靡芳,知道请你来所为何事?”熊正林的语调有点怪异,就好象是拿捏住了你的把柄一般。
靡芳心道:难道是我想杀你全家的事情被你知道了?
可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啊,你该不会隔空倾听我的心声吧?
“仆不知,还请曹掾赐教。”靡芳又拱手说道。
“你养的狗,把我亲戚咬了。”熊正林忽然脸色一变,不怒自威。
“曹掾可能误会了,仆不养狗。”靡芳颔首回答道。
熊正林眉头一挑,扫了靡芳一眼。
“你在我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熊正林冷冷质问道。
“仆孰不知。”靡芳答道。
靡芳确实不知熊正林所言何事,但他知道熊正林为何如此说话。
给他一个下马威,然后再说正事儿。
“沉玉城你认识吧?”熊正林问道。
“认识。”靡芳回答。
熊正林如何跟沉玉城扯上关系了?
熊正林本来在月牙庄,前不久调回了城里。
而沉玉城已经多日未进城了,他更不可能去月牙庄,两人不可能产生矛盾。
而且以沉玉城的行事风格,也不会主动去得罪熊正林。
“还请曹掾明说,仆也好有个计较。”靡芳沉声道。
“沉玉城于今日把我一小舅子给打了,还把人给扣押了,向孟家索要一千亩田,五千斤粮。”
熊正林说着,缓缓起身,目光逐渐阴冷。
“靡芳,你一僮仆,于乡野间豢养刁民,横行霸道,如山贼恶匪,你眼里可还有王法!”熊正林突然厉声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