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散沙一般的浦口村众人,三三两两回了村。
有的伤的比较重的,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前行。
孟母今天本来也想跟过去看的,但孟家人没肯。
这会儿,妇人站在门口观望着,终于是看到孟巡等人回来。
妇人疾步上前,却没看到孟元浩的身影。
“冬狗呢?”妇人一边问,一边四处张望。
孟巡脸色凝重。
身为孟元浩的二叔,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孟元浩被下河村的人架走,他心中悲愤交加。
“大嫂,冬狗被下河村的给扣了。”孟巡见其他人不敢说话,只有自己开口。
“什么?你们打输了?冬狗还被人给扣啦?他下河村的畜生还敢扣人,他们是山贼土匪不成?”妇人凄厉的咆哮了起来。
她突然坐倒在地:“我的儿哟,我就这么一个儿,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啦!”
“大嫂,您先起来,咱们回屋再做计较。”孟巡去拉妇人。
可妇人左右不从,在地上嚎啕大哭。
众人好说歹说,好久才把妇人劝进了堂屋。
“嫂子,沉玉城那小畜生,要我们给五千斤粮,一千亩田,才肯放人。家中事务,向由冬狗做主,这笔钱财……”孟巡有些拿不定主意。
“光天化日,绑人索财,没有王法啦!”妇人愤怒的咆哮道。
她现在已经没心情问浦口村是怎么输的了,只想早点把他儿给救出来。
否则以下河村那帮刁民的凶恶作风,指不定把她儿子打出个三长两短来。
“人已经被带走了,嫂子您拿着主意吧,是给田粮还是?”孟巡问道。
“你们这么多汉子,都是干什么吃的?就不能多带点人,去下河村把人抢回来啊!”妇人忍不住骂了一句。
孟巡当场哑口无言。
今日约战,二百人打六十人,输的一败涂地。
现在再带人去下河村抢人,冲突不可避免。
到时候他们浦口村孟家,岂不是要死伤一片?
“不行,这样不行!”妇人突然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人在他们手中,万一把他们逼急了……”
妇人赶紧看向孟巡:“老二,你马上带我的书信去月牙庄找熊老爷,让他帮我们孟家主持公道。我就不信,天底下没有王法!”
孟巡一想,若不愿意出钱粮,也只能找关系了。
妇人赶紧写了封书信,催着孟巡出门去了。
孟巡赶紧找来了几人,赶着一辆驴车前往月牙庄。
到了地方之后,发现庄子里空无一人。
庄子里的人多半都进城去了。
于是孟巡又赶往县城。
县城为了制止城外的流民入内,早已戒严。
经过一番严格的盘查之后,孟巡终于进了城。
兜兜转转了一圈,这会儿已经临近黄昏。
于是孟巡直奔熊府而去,向门房递交了文书,不久就被请进了府邸。
在一间偏堂内等侯了一会儿,孟巡终于见到了一人。
其人五十来岁,一身绸缎锦服,头戴纶巾,腰悬玉佩,气势沉稳。
“拜见兵曹掾。”孟巡毕恭毕敬的行礼。
“免了,坐吧。”
此人名唤熊正林,担任兵曹掾一职。
“掾”为各曹正职,“吏”为副职。
兵曹主管兵役、徭役、地方武装。
兵曹掾无品有秩,秩比一百石。
这已经是无品级佐吏当中的天花板了。
各县掾吏的秩比,根据县城等级高低不同,也有很大的出入,此处不做赘述。
九里山县有一幢官兵,归兵曹管。
熊氏为下品寒门,但哪怕是寒门,跟庶人也是天壤之别。
普通庶人若来拜访熊氏,别说走正门,连走后门都见不到熊氏主家任何人。
孟家人能来拜访,且能从大门进,还能见到熊正林本尊,是因为孟家妇人那封不太正式的拜帖文书。
熊正林再往上两代人,孟家人还是他们熊家手头上的兵,由于一些原因,熊家帮孟家脱离了兵籍。
而熊正林有一妾室,是孟元浩的亲姑母,此女已经故去多年,留有一子。
孟家给熊正林送妾,无非就是想延续祖上积攒的人脉,抱住熊氏的大腿。
要按亲属关系,孟巡也可管熊正林喊一声妹夫。
不过,妾室毫无地位可言,那个孟家女子,只是个工具人。
他一个庶人,怎么也不可能跟人家世族老爷平辈而论。
他们熊家牙缝里挤出来一点肉,随便丢下一点权利,就有了骊山乡孟家。
所以,孟巡既不敢喊妹夫,也不敢落座,就在旁边站着。
你真敢喊一声妹夫,人家马上就送客,转头这层关系就断了。
“冬狗被下河村一帮匪徒给扣了,仆等前去纷说无果,还请老爷您开开恩。此事我等做的艰难,对老爷您来说,无非就是举手投足之间尔。”孟巡拱手说道。
本来熊正林最近事务繁多,见了这一桩小事,有些不悦。
县城乱糟糟的,县令管不住了,所以把他从月牙庄调了回来。
最近又是征税,又是驱赶流民乞丐,每一件事情都干的不太顺心,哪有心情管乡里的鸡毛蒜皮?
孟元浩不是在骊山乡混的风生水起么?
今日突然被一个刁民给治了,连人都被扣了。
连区区千亩田地都争不过,要你孟家何用?
治理刁民还要我教么?一顿棍棒下去,保证老老实实。
可一听到孟巡这话,熊正林神色舒缓开来。
对啊,孟家的大事,对他熊正林来说,不过一句话的小事罢了。
熊正林手底下这么多人,也就骊山乡孟家最为忠孝,每年好处一分也少不了。
“此人姓甚名谁?可有身份?”熊正林问道。
听到熊正林开口,孟巡心中舒了口气,熊正林愿意出手相助,孟家多半是不用赔田粮了。
“此子名唤沉玉城,下河村里正。”孟巡赶紧说道。
“原来是个里正啊,我还以为是个乡望呢……沉玉城?这名儿倒是有些耳熟,最近好象听过。”熊正林心中稍稍琢磨了一番,马上想了起来。
“近来城里在传打熊好汉沉玉城,可是此人?”熊正林问道。
“正是此人。”孟巡立马回答。
“明日我寻个空闲再料理此事。”
熊正林应下,然后起身,朝着孟巡问道:“还没吃吧?”
“啊,仆吃了,不敢麻烦曹掾。”孟巡连声说道。
“来人,备些酒食来。”
熊正林说完这话,便离开了偏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