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营地的初冬,风刮得比往年更烈些,卷着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往人脖子里钻。村口的大喇叭扯着嗓子,一遍又一遍地播报着寒潮预警,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却字字戳进澜泽的耳朵里:“联盟气象站紧急通知,未来三天,我区将迎来百年不遇的强降雪,伴随十级阵风,局部地区有暴雪冰冻请各村镇做好防范准备”
澜泽揣着他那只磨得发亮的搪瓷缸子,站在知青林的老桃树下,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他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云层压得低低的,像是随时要塌下来,风刮得老桃树光秃秃的枝桠“嘎吱”作响,听着就让人心里发慌。
这天气,是真要出大事啊。
他的目光,从老桃树移到了村口那一排崭新的民宿上。那些民宿,是陈阳领着乡亲们赶在文化节后加盖的,清一色的砖木结构,红墙灰瓦,门口挂着红灯笼,看着喜庆又体面。自打营地成了生态旅游示范基地,游客一波接一波地来,这些民宿就没闲过,每天都住得满满当当,乡亲们的腰包,也一天天鼓了起来。
可澜泽心里,却总觉得不踏实。
他还记得,第307章里,老周头为了水冲厕所的事,跟陈阳吵得脸红脖子粗,最后还是靠着沼气池的法子,才把老规矩和新需求捏合到一块儿。那时候他就琢磨着,这新东西是好,可要是经不住老天爷的考验,那就是白忙活。
“澜泽爷爷!您咋在这儿吹风呢?快回屋吧!”陈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股子年轻人的莽撞劲儿。他手里拿着一卷麻绳,肩上扛着几根粗竹竿,额头上冒着汗,看样子是刚从民宿那边过来。
澜泽转过身,瞅着他:“你小子,忙活啥呢?”
“加固民宿啊!”陈阳拍了拍肩上的竹竿,一脸得意,“我就知道这风雪要来,提前备了家伙事儿。您放心,这些民宿都是按新规格建的,地基打得牢,再大的雪也压不垮!”
澜泽撇了撇嘴,没说话,抬脚就往民宿那边走。陈阳赶紧跟上,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您看这房梁,都是用的百年松木,结实着呢!还有这屋顶,铺了三层油毡,绝对不漏雪!”
两人走到民宿门口,正好碰见老周头扛着一把锄头,慢悠悠地走过来。他看见陈阳手里的竹竿,鼻子里“哼”了一声,把锄头往地上一杵,瓮声瓮气地说:“陈阳小子,别吹牛了!你这民宿看着光鲜,经不住大风雪的!”
陈阳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周叔,您这话啥意思?我这民宿可是请了专业师傅设计的!”
“专业师傅?”老周头冷笑一声,蹲下身,用锄头扒拉了一下民宿墙角的土,“你瞅瞅这地基,看着是埋得深,可这底下是沙土,一冻一化,保不齐就松动了!还有你这窗户,玻璃太薄,大风一刮,准得碎!”
他说着,指了指最西边那三间民宿:“尤其是那三间,挨着山脚!往年下大雪,那地方都能积半米深的雪,万一再遇上雪崩,你这房子,不就成了埋人的坑?”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看热闹的乡亲,都议论起来了。
“老周头说得有道理啊,那山脚的房子,是有点危险。”
“可不是嘛!前几年下大雪,山脚下的几间土坯房,不就被雪压塌了?”
“那咋办?现在民宿里还住着二十多个游客呢!”
陈阳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梗着脖子说:“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的房子,能跟土坯房比吗?再说了,那些游客,一个个都盼着看雪景呢,我说让他们提前撤离,他们还不乐意,说‘下雪才浪漫’,要在这儿体验‘冰雪桃源’!”
正说着,几个年轻游客从民宿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小伙子,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不屑地撇了撇嘴:“大爷,您就是杞人忧天!我们城里的高楼大厦,比这房子高十倍,不也照样扛台风抗暴雪?这小破山,能有啥雪崩?”
另一个姑娘也跟着附和:“就是!我们特意来这儿看雪的,要是走了,岂不是白来了?”
老周头被噎得说不出话,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指着他们:“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等风雪来了,有你们哭的时候!”
“行了行了!”澜泽赶紧打圆场,他看出来了,再吵下去,就得吵翻天。他走到老周头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瞅了瞅陈阳:“老周头的话,不是没道理。陈阳,你把那三间临山的民宿,赶紧腾出来,让游客搬到村中间的民宿去。至于加固的事,老周头有经验,你多听听他的。”
陈阳虽然心里不服气,但澜泽的话,他还是听的。他点了点头:“行!我这就去安排!”
老周头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他摸出旱烟袋,点上一锅烟,吧嗒吧嗒地抽着:“这还差不多。咱西部营地的人,过日子讲究个踏实,不能光图好看,不顾性命。”
澜泽嗯了一声,目光又落在了那三间临山的民宿上。不知道为啥,他总觉得,那几间房子,像是藏着什么祸事似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正琢磨着,李娟的嫂子拎着个菜篮子,从旁边的菜园子里走了出来。她看见澜泽,脸上堆着笑,凑了过来:“澜泽爷爷,您也在这儿啊!”
澜泽瞅着她篮子里的白菜萝卜,皱了皱眉:“你囤这么多菜干啥?”
“囤菜啊!”李娟的嫂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这大雪一下,肯定得封山,到时候菜价不得涨上天?我多囤点,到时候给游客做菜,能多赚不少呢!”
澜泽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想起第307章里,这女人涨民宿房价的事,当时被他狠狠批评了一顿,没想到她还是死性不改。
“你这想法,不对!”澜泽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威严,“大雪封山,游客被困在这儿,咱得好好照顾人家,怎么能想着赚黑心钱?你要是敢涨价,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李娟的嫂子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红着脸,嘟囔着:“我就是随便说说”
“随便说说也不行!”澜泽瞪了她一眼,“咱西部营地的招牌,是诚信!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游客以后还能来吗?”
李娟的嫂子不敢顶嘴,拎着菜篮子,灰溜溜地走了。澜泽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这人心啊,要是被钱迷了眼,就容易走歪路。
他正想叮嘱陈阳几句,让他盯着点民宿的物价,林帆却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脸上带着几分凝重,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看见澜泽,连忙喊道:“澜泽爷爷!不好了!我发现了个问题!”
澜泽心里一紧:“咋了?”
林帆跑到他身边,翻开笔记本,指着上面的记录:“我刚才去检查民宿的地基,发现那三间临山的民宿,地基有轻微的松动!而且,我看了一下山体的情况,那边的山坡上,有不少松动的石块,要是遇上暴雪和大风,很可能会发生小型滑坡!”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陈阳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会吧?我明明让施工队把地基打牢了”
“施工队是打牢了,可这地方的地质特殊。”林帆皱着眉,“沙土地基,最怕的就是冻融循环。这几天白天温度高,晚上温度低,地基下面的土一冻一化,就容易松动。”
澜泽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抬头望了望越来越暗的天,风刮得更猛了,已经能隐约听见雪花打在脸上的“沙沙”声。
“陈阳!”澜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立刻组织那三间民宿的游客撤离!马上!一分钟都别耽误!”
“好!好!”陈阳这回不敢怠慢了,拔腿就往民宿里跑,嘴里大喊着:“游客们!快出来!危险!”
老周头也不含糊,扛着锄头就往山坡上跑:“我去看看那山坡的情况!要是有松动的石块,先清理了!”
乡亲们也都行动起来了,有的帮着游客搬行李,有的拿着铁锹去加固地基,有的则回家抱被子,准备给游客取暖。一时间,原本安静的营地,变得乱糟糟的,却又透着一股子齐心协力的劲儿。
澜泽站在民宿门口,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的。他总觉得,这场风雪,不会那么简单。
游客们陆陆续续地从临山的民宿里搬了出来,那个染着黄头发的小伙子,嘴里还嘟囔着:“真是小题大做,哪有那么夸张”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猛地刮了过来,“呼”的一声,把民宿门口的红灯笼刮得飞了出去,撞在墙上,碎了一地。紧接着,就听见“咔嚓”一声脆响,一间民宿的窗户玻璃,被风吹得粉碎,碎渣溅了一地。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个黄头发小伙子,吓得脸都白了,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澜泽的心,揪得更紧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天色,越来越暗,风越来越大,雪粒子也越来越密,打在人脸上,生疼。
就在这时,住在最西边那间民宿的一个老太太,突然尖叫起来:“我的药!我的药落在屋里了!”
她的儿子赶紧说:“妈!别去了!太危险了!”
“不行!那是我的降压药!我一天都不能停!”老太太急得直哭,“我得去拿!”
澜泽看着老太太焦急的样子,心里一横:“我去拿!”
“澜泽爷爷!不行!太危险了!”陈阳和林帆异口同声地喊道。
“没事!我跑得快!”澜泽说着,把搪瓷缸子往怀里一揣,就冲进了狂风里。
风刮得他睁不开眼睛,雪粒子打得他脸颊生疼。他踉踉跄跄地跑到那间民宿门口,推开门,一股寒风卷着雪沫子灌了进来,差点把他吹倒。他摸索着走到老太太的房间,一眼就看见了床头柜上的药瓶。
他一把抓起药瓶,转身就往门外跑。
就在他跑到门口的那一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轰隆!”
他猛地回头,只见民宿的后墙,被狂风刮得晃动了一下,墙角的泥土,簌簌地往下掉。紧接着,他就听见山坡上传来老周头的大喊声:“不好了!滑坡了!快躲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澜泽的头皮,瞬间麻了。
他来不及多想,转身就往外冲,刚跑出门口没几步,就听见“哗啦”一声,一块磨盘大的石头,从山坡上滚了下来,砸在了他刚才站着的地方,地面都震了一下。
好险!
澜泽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不敢停留,拼了命地往前跑,一口气跑到了人群里。
陈阳和林帆赶紧扶住他,连声问道:“澜泽爷爷!您没事吧?”
澜泽喘着粗气,摇了摇头,把药瓶递给那个老太太:“拿着吧,别再弄丢了。”
老太太接过药瓶,感激得热泪盈眶:“谢谢您!谢谢您!”
澜泽摆了摆手,抬头望向山坡。只见山坡上,几块松动的石块滚了下来,砸在了那三间民宿的屋顶上,发出“咚咚”的巨响。其中一间民宿的屋顶,已经被砸塌了一角,露出了里面的房梁。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是刚才游客们没及时撤离,后果不堪设想。
风更猛了,雪更大了,鹅毛般的雪花,从天上飘了下来,瞬间就把地面染成了白色。
澜泽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心里却凉飕飕的。他知道,这场百年不遇的暴风雪,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而他们西部营地,也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考验。
更让他揪心的是,他突然想起,李娟的嫂子,好像还囤了不少食材在她那间靠近山脚的仓库里。那仓库,比民宿还要简陋,能扛得住这场风雪吗?
还有,那些水冲厕所和沼气池,要是被大雪冻住了,游客们上厕所又成了难题。
更重要的是,大雪封山,铁轨被埋,营地和外界的联系,很快就会被切断。到时候,他们缺衣少食,缺医少药,该怎么办?
一个个问题,像一块块石头,压在澜泽的心头。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淹没了脚脖子。夜幕,也渐渐降临了。
就在这时,住在民宿里的一个小女孩,突然指着西边的天空,大声喊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西边的天空,闪过一道诡异的绿光,紧接着,就听见“滋滋”的电流声,村口的大喇叭,突然没了声音。
停电了。
通讯塔,怕是也被风雪压垮了。
营地,彻底和外界失去了联系。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了过来。狂风夹杂着暴雪,在山谷里呼啸着,像是一头咆哮的野兽。
澜泽站在风雪里,紧紧攥着他的搪瓷缸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场仗,难打啊。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那间被砸塌一角的民宿里,一个游客的行李箱,被埋在了雪堆里,箱子里,装着一盒退烧药——那是他为了预防感冒带的。而这个小小的细节,将会在不久之后,成为拯救营地的关键。
风雪,还在继续。
悬念,才刚刚开始。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