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跪在地上的周玉兰,傻柱那赤红的双眼中,暴戾之气终究是消散了几分。
他是个混不吝,但他不是是非不分。
冤有头债有主,易中海是易中海,一大妈是一大妈。
这十五年来,易中海对他算计利用,可这周玉兰平日里给他缝缝补补,那份小心翼翼的关怀,不全是假的。
傻柱长叹一口气,那口气里,满是疲惫。
他上前一步,伸出粗糙的大手,抓住一大妈的胳膊,稍微一用力,便将她从地上托了起来。
“一大妈,起来吧。”
傻柱的声音有些沙哑,没了刚才喊打喊杀的凶狠,只剩下一股子心灰意冷。
“这事儿是你家老易做的不地道,但他做的孽,那是他的事,跟您没关系。”
“我不怪您,雨水也不怪您。”
一大妈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傻柱,嘴唇嗫嚅着,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傻柱抬手打断。
“行了,别说了。”
傻柱摆了摆手,转身看向自家那黑洞洞的屋子,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您回吧,今儿个事太多,脑子里乱得像团浆糊,我得回屋静静。”
说完,他也不管众人的反应,拉起还在抽泣的何雨水,朝着大哥何雨生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屋里。
这一夜,何家的屋门紧紧关上,将院里的纷扰隔绝在外。
屋里的空气比外头还要沉闷几分。
昏黄的灯泡下,四个人影被拉得老长。
何大清局促地搓着手,眼神在三个儿女身上飘忽不定,那张满是风霜的老脸,此刻竟透着几分面对债主时的心虚。
十五年了。
一家四口,头一回这么整整齐齐地聚在一块儿,可中间隔着的不是一张桌子,而是这十五年来漫长的空白和无数个日夜的怨怼。
何雨生倚着墙根,目光扫过这破旧却熟悉的屋子,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今儿这事,我看是好事。那易中海披着羊皮装了十几年的好人,今儿算是把画皮给扒下来了,以后咱们家,不用再被人惦记。”
何大清一听,立马顺杆往上爬,那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
“雨生说得对!那易中海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当年我就觉得他眼神不正,没想到这么多年竟敢这么欺负你们兄妹俩,简直是丧尽天良”
“你给我闭嘴!”
一声暴喝,直接把何大清后半截话给噎回了肚子里。
傻柱瞪着一双通红的牛眼,脖子上青筋暴起,手指几乎戳到了何大清的鼻尖上。
“这屋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何大清身子一僵,脸上讨好的笑瞬间凝固,变得尴尬无比。
“柱子,我”
“别叫我柱子!”
傻柱胸膛剧烈起伏,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头上来了,根本不管什么长幼尊卑。
“当年你跟白寡妇跑的时候,想过我和雨水吗?这十五年,我们兄妹俩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哪?现在大哥回来了,把那老绝户给收拾了,你倒好,跑出来充大尾巴狼了?”
傻柱喘着粗气,转头看了一眼淡定抽烟的何雨生,语气斩钉截铁。
“我何雨柱这辈子,就认这么一个大哥!这个家,大哥说了算!至于你哪凉快哪待着去!”
一直低着头的何雨水,此时也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虽未说话,却坚定地挪了挪步子,紧紧贴在了何雨生身旁,那眼神里的疏离,像刀子一样扎在何大清心窝上。
何大清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
他看着那一脸冷漠的大儿子,再看看满眼仇视的二儿子和小女儿,那股子心气儿彻底泄了。
这都是报应。
他在心里长叹一声,缓缓垂下头,整个人像是瞬间佝偻了下去。
“行我不说,我不说。”
何大清苦涩地摆摆手,转身走向那黑漆漆的灶台。
“你们还没吃饭吧?爹不,我去给你们做饭。这么多年没尝过我的手艺了,今儿个咱们吃顿团圆饭。”
没有人接话。
只有灶膛里火柴划过的刺啦声,显得格外清晰。
何大清动作麻利,那一手灶上功夫没落下。
切墩、起锅、烧油。
不一会儿,那股子勾人的香味便在这个逼仄的小屋里弥漫开来。
何雨生的肚子很应景地响了一声,这一天折腾下来,确实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没多大功夫,四菜一汤端上了桌。
焦熘肉片色泽金黄,醋溜白菜酸香扑鼻,还有一大盆西红柿鸡蛋汤和白花花的大馒头。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一顿绝对算得上是豪宴。
何雨生也不客气,拉开凳子坐下,夹起一块肉片扔进嘴里。
外焦里嫩,咸鲜适口。
“手艺没退步。”
何雨生这一句评价,让何大清那灰暗的眸子稍微亮了一下,他慌忙把筷子递给傻柱和雨水。
“吃,快吃,趁热。”
傻柱看着桌上的菜,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是没能抵挡住这熟悉的味道,闷着头坐下,抓起馒头就咬。
何雨水小心翼翼地看了大哥一眼,见何雨生点头,这才端起碗。
饭桌上只有咀嚼的声音和碗筷碰撞的轻响。
何大清端着碗,眼神贪婪地看着三个儿女狼吞虎咽的模样,几次想要张嘴问问这些年他们过得咋样,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说什么呢?
问冷暖?自己缺席了十五年。
谈将来?自己在他们眼里怕是个外人。
最终,他也只能低下头,借着扒饭的动作,掩盖眼角那一抹浑浊的湿意。
一顿饭,吃得五味杂陈。
饭后,碗筷刚撤下去,一家人围坐在桌边,那股子尴尬的气氛又有了抬头的趋势。
何雨生刚掏出一根烟准备点上,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且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一阵低沉的交谈。
“雨生!柱子!在屋里吗?”
那是二大爷刘海中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强装镇定下的慌乱,旁边还跟着一个尖细的女声,听着像是街道办的王主任。
何雨生眉头微挑,心里有了数。
这个时候找上门,还是跟刘海中一块儿,除了后院那档子事,没别的。
“出去看看。”
何雨生起身推开门,傻柱紧随其后。
门口,刘海中满头大汗,那张肥脸上写满了晦气,旁边的王主任更是一脸严肃,臂弯上还戴着个黑纱。
“王主任,这是?”
何雨生明知故问。
王主任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傻柱,又看了看何雨生。
“后院的老太太,刚才在医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