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些赶来的援军,一个个的在不远处列阵,逐渐把肖晨他们包围起来。
双方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十分的诡异,虽然都紧握着武器,恨不得立刻捅死对方,但是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就在双方阵前陷入短暂寂静的对峙时,朝廷援军阵中,一员身着崭新亮银甲的小将按捺不住了。
他自觉这是在上官面前露脸的天赐良机,猛地催马出列,运足中气,朝着宁城军阵喝道。
“呔!尔等宁城叛军听着!我天兵已至,尔等速速弃械投降,尚可留得全尸!若再负隅顽抗,待城破之日,定叫尔等灰飞烟灭!”
然而,预想中的助威没有出现,四周反而是一片死寂。
他感觉气氛有些异样,但为了进一步表现自己的“忠勇”,他心一横,决定再加一把火,将长枪遥指宁城中军帅旗,声音又拔高了一度,带着明显的挑衅。
“尤其是那贼酋肖晨!你若识相,现在就自缚于本将军马前磕头求饶,本将军或可大发慈悲,饶你一条狗命,否则的话”
他这指名道姓、极具侮辱性的话语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不是在对面的宁城军,而是在他自家的朝廷军阵中,瞬间掀起了一阵无声的波澜。
他身旁几位原本还稳坐马上的老将,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几乎是本能地勒马向后退了半步,仿佛他喊出的不是话,而是一道扩散的瘟疫。
离他稍远一点的几个军官,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互相交换了一个“这小子是不是傻?”的惊骇眼神,有人甚至下意识地低骂出声。
“这愣头青他娘的找死别拉着我们啊!”
那股子之前还勉强维持的肃杀之气,瞬间被一种“你快闭嘴吧”的恐慌和尴尬所取代。
也就在这诡异的寂静和骚动中,一道充满怒吼的声音从他身后炸响。
“袁英!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滚回来!!”
他那在军中任职的叔父,此刻脸都绿了,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策马冲出,不由分说地一把死死攥住袁英的马缰,巨大的力量几乎将袁英拽下马来,硬生生打断了他后面更作死的话语。
“叔父!您这是何意?”袁英被拽得一个趔趄,又是狼狈又是不解,挣扎着低声道,“我军势大,正是扬威之时,岂能”
“你扬个屁的威!”他叔父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用又急又怕、近乎崩溃的语气低吼道,“谁让你指名道姓了?那肖晨是能随便招惹的吗?阵前放两句狠话就算了,你他娘还点上名了?!枪打出头鸟你不知道?你真把他惹过来,是你去挡还是我去挡?!再敢多嘴,老子先砍了你!”
“不是,他就一个反贼”
“反贼?那也是厉害的反贼,人家打北虏跟玩一样,单人冲阵,你还真信了朝廷的邸报?”
这番毫不留情的斥责,终于让袁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茫然地看向四周,只见同僚们或低头,或望天,或以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怜悯地看着他,竟无一人出声支持。他这才隐隐感到,自己似乎捅了一个马蜂窝。
也就在此时,宁城军阵中,一直闭目养神的肖晨,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对拉扯的叔侄。
刘三狞笑道:“都督,那小子嘴臭,让我去把他脑袋拧下来?”
肖晨却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不着急,先让炮兵活动一下手脚。”
说着来到了炮兵阵地,操作着膛线炮,瞄准了州府的城门。
“所有炮位,装填实心弹。目标,城门区域。”
“轰!!!”
地动山摇!
厚重的城门像是被巨灵神狠狠踹了一脚,发出痛苦的呻吟,肉眼可见地向内凹陷,门板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周围的城墙砖石如同豆腐般被轻易掀飞、粉碎,烟尘冲天而起,仅仅一轮,那段城墙就变得坑坑洼洼,满目疮痍!
这毁天灭地的齐射,让所有第一次见识到火炮集群威力的人,无论是城上守军还是城外援兵,都骇得魂飞魄散。
不等他们从这极致的震撼中回过神。
“轰!!!!!!”
第二轮齐射接踵而至!炮弹再次精准地覆盖了同一区域!
“哐嚓——!!!”
一声巨响,那扇饱经摧残的城门再也支撑不住,左侧的半扇门板连同巨大的门轴,在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中,被轰得四分五裂,露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透过窟窿,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城内惊慌失措的人影和街道!
“轰!!!!!!”
第三轮齐射,如同最后的丧钟!炮弹穿过烟尘,再次洗礼那片区域。
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右侧那半扇摇摇欲坠的城门,上半部分被一发炮弹直接命中,瞬间化作无数碎片木屑,四散崩飞!整个城门洞口,此刻已是一片狼藉的废墟,再也起不到任何阻挡作用。
听着这持续的轰鸣声,让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他出身将门,自认见识过军阵厮杀、云梯蚁附,甚至也参与过攻打山寨土堡。
在他过往的认知里,攻城,就是拿人命去填,是双方意志与资源的残酷消耗,往往需要经年累月,尸山血海,才能勉强叩开一道缺口。
像“先登”这种攻克城防首功,足以让一个普通士卒一跃成为将军,其难度可想而知。
可他看到了什么?
十几发沉重的铁球,瞬间就将那段巍峨的城墙砸得如同麻子脸!兼顾的城墙,此时像是豆腐一样,逐渐变得粉碎。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仅仅三轮齐射!他心目中坚不可摧的城池防御,就像纸糊的一样被撕开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冲遍他的四肢,他终于明白了,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叔父和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将会如此恐惧!为什么他们连一句硬话都不敢对那个人说!
就在他浑身僵硬之际,他看到那个魔神般的肖晨,已经披甲上马,那双冰冷的眼睛,正直直地朝他看来!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
“都都怪你这张破嘴!”他身旁一个脸色惨白的将领再也忍不住,狠狠地一枪杆砸在袁英的后背上!
这一下像是点燃了导火索。
“你个丧门星!”
“让你他娘的嘴贱!”
“老子被你害死了!”
周围的将领和亲兵们瞬间炸了锅,恐惧和绝望化作了无边的怒火,拳头、刀鞘、枪杆如同雨点般落在袁英身上。
袁英的叔父看着纵马缓缓而来的肖晨,又看了看被打得蜷缩起来的侄子,脸上已无半点血色。
他猛地拔出腰刀,嘶声力竭地对着周围同样惊恐的部下吼道。
“结阵!快结阵!挡住他!一定要挡住他!!”
除了硬着头皮迎上去,他们已无路可退。
一些忠心的亲兵和军官下意识地开始驱动战马,试图在前方组成一道单薄的防线。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有所动作的瞬间——
宁城军阵中,那数十门刚刚轰碎了城门、炮口还冒着青烟的火炮,在一阵沉闷的转动声中,齐刷刷地放低了炮口,那一个个幽深的黑洞,如同死神睁开的眼睛,精准地瞄准了这片正在试图集结的朝廷援军!
这个动作,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刚才城门是如何在几轮齐射下化为齑粉的景象,还如同噩梦般烙印在每个朝廷士卒的脑海里。此刻,看到那些毁灭的源头对准了自己,累积的恐惧瞬间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跑啊!!”
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他们的天雷要打过来了!!”
“快散开!!”
“别挡路!!”
恐慌如同瘟疫般炸开!原本就士气低迷、全靠军法硬撑着的援军阵列,瞬间彻底崩溃!
士兵们再也不顾长官的呵斥,发疯般地向后逃窜,互相推挤,踩踏,只为了离那些可怕的炮口远一点,再远一点!
试图结阵的军官们被溃兵冲得东倒西歪,所谓的防线在成型前就已然瓦解。
袁英的叔父被混乱的人马裹挟着向后倒退,他看着眼前兵败如山倒的惨状,又看了看远处如同魔神般屹立不动的肖晨,终于彻底绝望,长叹一声,也不再试图约束部队,任由溃潮带着自己向后涌去。
城头之上,总兵赵永康将下方援军不战自溃的场面看得一清二楚。他看着那洞开的、如同巨兽残缺利齿般的城门,又看了看身边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守军,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到极点的笑容。
“军心已失,天威难挡传令,打开所有城门,全军向西撤退。这河州府,守不住了。”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务实的将领,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顽抗只是徒增伤亡,保存实力才是唯一的选择。
“大人,这朝廷给咱们的命令,可是守住”
赵永康猛地一拳砸在残破的垛口上,鲜血从指缝渗出,他却浑然不觉。他环视身边一众面无人色的将领,强忍着情绪说道。
“你们以为我不想死战殉国,博个青史留名吗?”
“但你们看看果,就是这满城将士被屠戮殆尽!”
他深吸一口气,“肖晨此贼,倚仗妖器,其患必不限于此城!我等今日若全部死在这里,谁来将这天雷之威告知朝廷?谁来警示其他袍泽?谁来为日后平定此人留存力量?”
“今日之退,非为我赵永康贪生怕死,而是要为朝廷,为这天下,保住平定妖祸的种子!所有罪责,我赵永康一力承担!现在,传我将令,全军有序撤退,违令者,斩!”
随着他的命令,河州府剩余的几处城门缓缓打开,守军如同潮水般涌出,丢盔弃甲,头也不回地向西逃窜,连象征性地抵抗一下都没有。
肖晨勒住战马,平静地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援军溃散,守军弃城。他甚至没有挥动一次马刀,没有损失一兵一卒。
“刘三。”
“末将在!”
“追上去,收拢溃兵,这才是最重要的。”
“王贺,你带人入城,接管防务,清点府库。记住,秋毫无犯。”
“得令!”
宁城军阵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开始有序行动。而肖晨自己,却轻轻一夹马腹,带着几名亲兵,朝着王参将的方向追去。
王参将正带着一队亲兵,夹杂在溃散的部队中,心情沉重地向西撤退。
丢了河州府,朝廷怪罪下来,前程尽毁都是轻的。就在这时,他猛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而孤零零的马蹄声,迥异于溃卒的混乱。
他心惊胆战地回头望去,只见一骑玄甲如墨,正破开烟尘而来,不是肖晨又是谁?!
肖晨竟然单人匹马追来了!
“他他怎么追来了!”王参将吓得浑身冷汗直冒,虽然见肖晨只带了几名看似亲随的骑兵远远跟着,但对方的积威让他生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只得嘶声对身旁的亲兵队长下令。
“快!带人拦住他!为我们撤退争取时间!”
亲兵队长硬着头皮,带着几十个骑兵拨转马头,战战兢兢地横在路中,举起长枪对准了肖晨。
肖晨速度不减,只是抬眼,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在那几名亲兵脸上扫过。
就这一眼,那几名亲兵顿觉如坠冰窟,握着兵器的手剧烈颤抖,竟是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前冲的勇气。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几人不由自主地纷纷勒马向两旁退开,给肖晨让出了一条通路,低着头,连与他对视都不敢。
肖晨看也没看他们,径直穿过,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王参将的心头。
眼见肖晨越追越近,退无可退,王参将把心一横,猛地拔出腰刀,脸上涌现一抹决死的疯狂:“肖晨!你休要欺人太甚!老夫今日便与你拼个鱼死网破!”
他挥刀欲冲,却见肖晨猛地一勒战马,在他面前数步之外停住,并未亮出兵刃,只是平静地开口。
“王将军,我不是来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