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劈到一半,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猛地一顿,随即整片血云如退潮般向四面溃散。
我站在经塔顶层,扇子还指着天,指尖能感觉到空气里那股焦灼的压迫感正在消失。寒星在我身后喘得像条被捞上岸的鱼,戟尖杵地,发出一声闷响。
“主上……它、它没了?”她声音发颤,不是怕,是累得快散架了。
我没答,左眼的琉璃镜还在微微震颤。倒不是因为劫云,而是袖子里那张残页,突然自己动了。
它飞了出来,边角燃着幽蓝的火,不烫手,也不飘灰,就那么悬在半空,像一张被谁亲手递出来的遗书。
寒星一见,立马抬戟:“又来阴的?”
“收起来。”我抬手拦她,“这火不对劲。”
她愣住:“您能看出火对不对劲?”
“废话,你家狗还能看出饭馊了呢。”我盯着残页,“这火烧得有始有终,不是攻击,是交代后事。”
话音刚落,那火便顺着纸面一路烧到顶端,最后几个字浮现出来——
字一出,天地静了一瞬。
紧接着,金光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是刺眼的那种,是软绵绵的、像庙会挂的灯笼光,暖烘烘地洒在塔顶,照得人影都变圆润了。空中浮起一座莲台虚影,花瓣层层叠叠,每一片都刻着“阿弥陀佛”,排场搞得跟年终颁奖典礼似的。
寒星瞪大眼:“这……这是认您当祖宗了?”
我冷笑:“认祖宗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刚才还要劈死我们,现在就摆莲台迎圣人?当我是庙门口扫码捐香火的善男信女?”
她挠头:“可劫云真散了啊。”
“劫云散不散不重要。”我把扇子收回袖中,“重要的是,谁让它散的。”
她懵了。
我也没指望她懂。毕竟连星盘都没反应——那块破铜烂铁平时看热闹比谁都积极,弹幕刷得比卖货直播间还勤,现在却一声不吭,篆文全灭,跟关机了一样。
说明这事没完。
我闭上眼,意识沉进《天命漏洞手册》。脑子里那本破书翻得哗啦响,终于在最底下扒拉出一行新批注:
我睁眼,笑了。
好家伙,原来不是念了口号就能通关,得真动手改了规则才算数。天道不认嘴炮,只认实际操作员。
“主上,您笑啥?”寒星紧张地左右张望,“他们来了!”
我顺着她视线看去,经塔四周的台阶上,一群和尚正低头往上走。领头的是个老和尚,袈裟崭新,手里捧着个金钵,一看就是临时翻箱底找出来的体面行头。走到塔顶边缘,噗通一声跪下,后面一群僧人也跟着跪倒,齐刷刷磕了个头。
“天命者临,三界归心。”老和尚嗓音洪亮,字正腔圆,“我等愚钝,误判天意,今特来请罪,愿奉阁主为渡世明灯,指引迷途。”
寒星差点把戟扔了:“刚才拿雷劈我们的也是你们吧?脸转得比风车还快!”
我没动,只往前走了两步,檀木折扇一挑,直接顶在老和尚鼻尖上。
他额头冒汗,但没敢躲。
“伪佛。”我声音不高,“你膝盖软得挺及时啊。”
他双手合十:“贫僧诚心悔过……”
“诚心?”我冷笑,“你连‘诚’字怎么写都得查字典。刚才那雷眼是谁点的?是你背后那位渊主大人吧?现在他不打了,你就换身袈裟来认爹?”
他脸色变了变,还是低头:“一切皆是天意流转……”
“天意?”我扇子顺着他的下巴往上推,把他脑袋抬起来,“那你告诉我,天意让我活下来,是为了听你在这儿背台词,还是为了让你跪着等我踹你一脚?”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寒星在后面憋笑,差点岔气。
我懒得再跟他演戏,收回扇子,转身看向那座莲台。金光还在,但我知道,这不是结束,是换了个剧本继续演。
“主上,咱们现在咋办?”寒星小声问,“踹一个立威?还是收了当小弟?”
“都不。”我说,“我不收降臣,也不当神棍。”
她愣:“那您想干嘛?”
“我想。”我抬起左手,琉璃镜映着那片消散的劫云,“让这帮人明白一件事——我不是顺应天命的人,我是改写天命的人。”
话音刚落,那张残页最后一角也烧尽了,化作几点光屑,飘在空中,像是撒纸钱送葬。
寒星看着,忽然低声说:“它……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烧完?”
“可能吧。”我伸手接住一点光,“有些东西生来就是为了消失的,比如谎言,比如规矩,比如——”
我顿了顿。
“——自以为能操控一切的蠢货。”
寒星咧嘴笑了:“那它烧完之后,咱们是不是就赢了?”
我没回答。
因为星盘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弹幕,不是预警,而是一种极轻微的嗡鸣,像是系统底层传来的一声叹息。
紧接着,那莲台上的金光微微晃了晃。
不是风吹的。
是某种更隐蔽的东西,在重新启动。
寒星察觉到不对,握紧双戟:“主上,他们……好像没安好心。”
我望着跪了一地的和尚,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低垂的头顶。
没有杀气。
没有动作。
但他们呼吸的节奏,太整齐了。
整齐得不像忏悔,像在等待什么信号。
我慢慢抬手,将扇子重新展开。
扇骨上那句“汝之天罚,不及吾之一哂”正对着莲台,微微发烫。
“寒星。”我轻声说。
“在。”
“待会我数三,你往左边闪。”
“啊?为啥?”
“别问,执行。”
她虽然懵,但还是默默调整了站位。
我盯着那老和尚的后颈,那里有一道极细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又松开。
然后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整个塔顶:
“你们跪得这么整齐,有没有人告诉你们——”
我顿了顿,唇角一挑。
“——我最讨厌的,就是集体表演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