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公然施压
“把他拿下!”
“王公公。”林远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太子殿下近日常在夜半咳喘,寝食难安。上个月,太医院开的方子里,有一味‘秋石’,用以清热降火。”
王瑾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太子的身体状况,是东宫的最高机密,外人绝不可能知道的如此清楚!
林远没有停下,继续说道:
“但这味‘秋石’,与殿下日常服用的,由长春观孙真人秘制的‘培元丹’,药性相冲。”
“轻则气血凝滞,重则损伤心脉。”
“这几日,殿下的咳喘,是否比之前更加重了?”
林远每说一个字,王瑾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林远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王瑾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嘴唇都在哆嗦。
他指着林远,手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
这件事,是他亲自经办的!
太子咳喘加重,他心急如焚,却百思不得其解。
他万万没有想到,问题竟然出在这里!
更让他恐惧的是,眼前这个锦衣卫,怎么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已经不是情报了,这是鬼魅!
旁边的孟山,也听得心惊肉跳。
他虽然知道林远不简单,却没想到,他竟然连这种东宫最核心的隐秘都知道!
他看着林远,眼神中除了震惊,更多了一丝敬畏。
“我再说一遍。”
林远迎着王瑾惊骇欲绝的目光,一字一顿。
“我有十万火急之事,必须立刻面见太子殿下。”
“如果殿下的安危,因为你的阻拦,出了任何差错。”
“我保证,纪纲和汉王还没动手,你的脑袋,会先一步落地。”
冰冷的话语,像一盆冰水,从王瑾的头顶浇下。
他浑身一颤,那股嚣张的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林远,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个年轻人,说得出,就做得到。
“请。”
良久,王瑾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他侧过身,让开了道路,姿态恭敬了许多。
林远没有再看他一眼,迈步向前走去。
孟山深深地看了林远一眼,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穿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了一处偏殿。
“你,在这里等着。”王瑾指着林远,语气依旧有些不甘,“咱家和孟将军,先去向殿下通禀。”
“至于他”王瑾的目光转向张三,带着一丝嫌恶,“关到旁边的耳房里,派人看住!”
这是规矩。
林远没有反对。
他只是看着张三,说道:“放心。”
两个字,让张三原本悬着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他被两名羽林卫带走,关进了偏殿旁一间漆黑的耳房。
而林远,则被独自留在了偏殿之中。
殿内陈设简单,只有几张桌椅,一个香炉里,燃着宁神的檀香。
林远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明月,眼神深邃。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东宫,文华殿。
书房内灯火通明。
一个身材微胖,面容仁厚的青年,正坐在书案后,批阅着奏折。
他正是当朝太子,朱高炽。
他看得极为认真,时不时因为眼疾而凑得很近,眉头紧锁。
“殿下,夜深了,该歇息了。”
王瑾端着一碗参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放那吧。”朱高炽没有抬头,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疲惫。
“殿下,孟将军回来了。”王瑾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哦?”朱高炽抬起头,“让他进来。”
孟山大步走进书房,单膝跪地。
“末将孟山,参见殿下!”
“起来吧。”朱高炽放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眉心,“外面闹出那么大动静,怎么回事?”
孟山站起身,看了一眼旁边的王瑾,欲言又止。
“说吧,王伴伴不是外人。”朱高炽道。
“是。”孟山深吸一口气,将今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从林远和张三深夜闯门,到乌鸦卫的追杀,再到他斩杀一人,将林远放入宫中。
随着他的叙述,朱高炽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当孟山说到林远提及汉王、前元宝藏、以及那枚玉蝉时,朱高炽的瞳孔,猛地收缩。
“此人,现在何处?”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音。
“回殿下,就在外面的承露殿候着。”
“殿下,此人来历不明,言语诡诈,万万不可轻信啊!”王瑾在一旁急忙插话。
随即,他又满脸惊恐地,将林远点破他用药失误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他他竟知道此事?”朱高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有多隐秘。
这个叫林远的锦衣卫千户,到底是什么来头?
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朱高炽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他在权衡。
见,还是不见。
见,可能会引来一个巨大的麻烦,甚至是一场杀身之祸。
不见,又可能会错过一个瓦解汉王与纪纲阴谋的关键机会。
“殿下。”孟山再次开口,声音铿锵,“末将以为,当见。”
“末将与他交谈不过片刻,但能感觉到,此人虽是锦衣卫,却非纪纲之流。他行事狠辣,但目光清正,不像奸邪之辈。”
“更重要的是,他把玉蝉带到了东宫,而不是纪纲那里。这本身,就说明了他的立场!”
王瑾还想反驳,却被朱高炽抬手制止了。
“王伴伴。”朱高炽看着他,“你觉得,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王瑾一愣。
“汉王与纪纲,早已连成一气,步步紧逼。父皇的眼中,只有北伐大业,对京中暗流,视而不见。”
“我们,就像被困在网里的鱼。”
“如今,有人从外面,递进来一把刀。”
“虽然不知道,这把刀会不会也割伤我们自己。”
朱高炽的眼中,闪过一丝与他仁厚外表截然不同的锐利。
“但,总好过坐以待毙。”
他站起身。
“带他来见我。”
林远被带入文华殿时,孟山和王瑾,都恭敬地退到了殿外。
偌大的书房,只剩下他和太子朱高炽两人。
朱高炽没有坐在那张象征着权力的书案后。
他只是穿着一身寻常的棉布长袍,站在一幅巨大的《江山社稷图》前,背对着林远。
他的身形,比寻常人要胖大一些,背影显得有些沉重。
“你就是林远?”
他的声音,温和,平静,听不出喜怒。
“臣,南镇抚司千户林远,参见太子殿下。”林远躬身行礼。
“免礼。”朱高炽缓缓转过身。
他的相貌,确实如传说中一般,敦厚仁德,更像一个富家翁,而非一位储君。
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能洞悉人心。
他上下打量着林远,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很久。
“孟山说,你带来了这个。”
朱高-炽的目光,落在了林远的手上。
林远从袖中,将那个紫檀木盒取出,双手奉上。
一名小太监上前,接过木盒,呈给朱高炽。
朱高炽打开木盒,拿出那枚玉蝉,放在掌心,仔细端详。
玉蝉冰冷,却仿佛带着一股灼人的温度。
“为了它,邱忠死了,汉王府死了七个影杀,纪纲手下也折损了数名好手。”朱高炽抬起眼,看着林远,“现在,你把它交给了我。”
“为什么?”
“因为臣想活。”林远直截了当地回答。
“纪纲和汉王,都要臣死。”
“普天之下,能让臣活下来的地方,不多。”
“东宫,是其中之一。”
“呵。”朱高炽忽然笑了,摇了摇头。
“你倒是坦诚。”
“你就不怕,孤也想要你的命?”
“殿下不会。”林远肯定地说道。
“为何?”
“因为殿下是储君,是未来的天下之主。殿下要的是天下安稳,而不是一座宝藏。”
“这枚玉蝉,在汉王手里,是反叛的资本。在纪纲手里,是邀功的筹码。”
“只有在殿下手里,它才是一件,能同时扳倒汉王和纪纲的利器。”
朱高炽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不仅有胆识,更有远超常人的头脑和眼光。
“好一个利器。”朱高炽将玉蝉放回盒中,盖上盖子。
“孤,收下了。”
“但光有这个,还不够。”
他向前走了两步,逼近林远,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而来。
“孤需要知道,你,究竟是谁?”
“你所知道的那些秘密,从何而来?”
“你,到底是谁的人?”
这,才是最核心的问题。
林远迎着他的目光,正要开口。
就在这时!
“殿下!殿下!”
一个内侍,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惶之色。
“放肆!谁让你闯进来的!”王瑾在殿外怒喝。
“殿下!出大事了!”那内侍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
“纪纲纪纲率领北镇抚司上千人马,包围了南镇抚司!”
“他声称,南镇抚司千户林远,勾结前元余孽,盗取国宝,意图谋反!”
“他他要奉旨,清缴叛党!”
轰!
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空旷的书房内炸响。
朱高炽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好一个纪纲!
好一个先发制人!
他这是要把林远,直接钉死在谋逆的罪名上!
更是借此,向他东宫,公然施压!
朱高炽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林远。
他的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这个林远,不是带来了一把刀。
他是把整个火药桶,都搬进了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