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圣旨?我的话才是圣旨
太监。
这两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刚刚燃起的贪婪火焰上。
王帐内的所有蒙古头领,无论是刚刚纳了投名状的瓦剌人,还是被打断了脊梁的鞑靼人,身体都僵住了。
他们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
南朝的皇帝,派人来了?
是来嘉奖林远的,还是来问罪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主位上那个浑身浴血的男人。
他们刚刚跪下,赌上了整个部族的性命,如果林远身后的大明皇帝不支持他这么做,那他们算什么?
他们岂不成了草原上最大的笑话!
岳峰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比这些蒙古人更懂朝堂的规矩。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只是说辞。
林远这次的所作所为,屠戮瓦剌太师,坑杀鞑靼主力,收编降兵,自创“归化营”,桩桩件件,都远远超出了一个指挥同知的权限。
这是灭国之功,也是泼天大祸。
朝中那些言官,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这天大的功劳,说成是拥兵自重,意图不轨。
现在,来的还是最敏感的太监。
是东厂,还是锦衣卫?
是代表皇帝的意志,还是代表某些朝臣的意志?
“大人”岳峰的声音压得很低。
林远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个报信的斥候。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帐内所有蒙古头领的脸,将他们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
他笑了。
笑容很轻,带着一丝嘲弄。
“看你们的样子,好像很怕?”
赤马部首领身体一颤,连忙把头磕在地上。
“不不怕!我等只听大人的号令!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也只认大人!”
他说得斩钉截铁,额头磕得邦邦响。
可那微微发颤的声音,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很好。”
林远站起身,脚边的阿鲁台头颅被他一脚踢开,滚到了角落。
他一步步走下主位,动作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看来,我刚才的话,你们还没听明白。”
他走到赤-马部首领面前,停下。
“我说过,在这片草原上,我,就是你们唯一的长生天。”
“皇帝,远在应天府。”
“他救不了你们的命。”
“我也能要了你们的命。”
林远弯下腰,凑到赤马部首领的耳边,声音轻得像魔鬼的低语。
“所以,你们该怕谁,想清楚了吗?”
赤马部首领浑身汗如雨下,湿透了皮袍,一股骚臭味从他胯下传来。
他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远直起身,不再看他。
他径直走向帐外,声音传遍了整个王帐。
“岳峰。”
“在!”
“点五十个神机营的兵,跟我去迎一迎,天使。”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帐内的蒙古头领们,看着林远那并不算高大,却仿佛能撑开天地的背影,心中的天平,开始剧烈地摇晃。
鞑靼王帐外。
十几骑护着一辆马车,停在百步之外。
与周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环境相比,这一小队人马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的人不多,但气势十足。
每个人都穿着崭新的大红曳撒,腰挎绣春刀,神情倨傲,眼神睥睨。
那是京城里才能见到的,皇帝亲卫的打扮。
马车更是华贵,四周挂着明黄色的流苏,车厢上雕刻着繁复的云龙纹。
一个面白无须,身穿蟒袍的太监,正站在车前,手里捧着一个盖着黄绫的托盘。
他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座充满了血腥气的营地,眉头紧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叫王瑾,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圣上身边的红人。
这次奉命前来,名为犒赏,实为监军,更是为了把林远这个已经快要失控的疯子,给弄回京城去。
在他看来,这些边地的武夫,粗鄙不堪,就算立了点功劳,也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莽夫。
只要他拿出圣旨,对方就该感恩戴德,跪地接旨。
“王公公,这林远好大的架子,知道天使前来,竟然还不主动出营跪迎!”一个年轻的锦衣卫百户低声抱怨道。
王瑾冷哼一声,声音尖细。
“咱家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胆子。”
话音刚落。
营地大门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林远,在一队亲兵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飞鱼服,但那苍白的脸色,和身上那股还未散尽的血腥味,依旧让人心悸。
王瑾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宦海沉浮多年,见过手握重兵的国公,也见过杀人如麻的将军。
可没有一个人的眼神,像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样。
那不是单纯的杀气。
那是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漠然,仿佛天地间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只是可以利用,或者可以毁灭的东西。
王瑾心中莫名一跳,但随即被久居上位的傲慢所取代。
他清了清嗓子,向前一步,将手中的托盘举高,尖着嗓子喊道。
“指挥同知林远,接旨!”
他预想中,林远会立刻下跪。
然而,林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停在了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
他没有跪。
他甚至连腰都没弯一下。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王瑾带来的那些锦衣卫,全都变了脸色,手按在了刀柄上。
岳峰身后的神机营士兵,也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三眼铳,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来人。
气氛,剑拔弩张。
“林远!”王瑾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声音变得尖利,“圣旨当前,你敢不跪?!”
“你要造反吗?!”
“造反?”
林远笑了,他上下打量着王瑾。
“一个阉人,也配跟我谈造反?”
“你!”王瑾气得浑身发抖,捧着圣旨的手都在哆嗦,“你你好大的胆子!咱家是奉了皇命而来!你羞辱咱家,就是羞辱陛下!”
“陛下?”林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陛下在应天府,离这里三千里。”
“他看不见这里的尸山血海。”
“也听不见这里的喊杀震天。”
“他只看得到你们这些阉人递上去的奏报。”
林远上前一步,逼视着王瑾。
“所以,在这里,我的话,比圣旨管用。”
“你信不信?”
王瑾被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逼得连退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惊骇地看着林远,这个年轻人,简直就是个无法无天的疯子!
“护驾!护驾!”王瑾尖叫起来。
他身后的十几名锦衣卫立刻拔出绣春刀,将他护在中间,与神机营的士兵对峙。
“林远!你敢动我一根汗毛,你林家九族都别想活!”王瑾色厉内荏地吼道。
林远没有看他,反而转过头,对着身后不远处,那些跟出来看热闹的蒙古头领们,招了招手。
赤马部首领等人,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大人”
“刚才,你们不是说,只听我的号令吗?”林远淡淡地问道。
“是是!”赤马部首领连忙点头。
“那好。”林远指了指那十几个锦衣卫,“这十几个人,冲我的人亮了刀子。”
“按草原的规矩,该怎么办?”
赤马部首领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看着那些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又看了看林远那不带感情的眼睛。
他知道,这是第二次考验。
比刚才在王帐里,更加致命的考验。
杀了这些人,就是公然与朝廷为敌,再也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只能死死地绑在林远的战车上。
不杀?
他毫不怀疑,林远会立刻杀了他。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内心天人交战。
“怎么?”林远的声音冷了下来,“我的话,不管用了?”
求生的本能,再次战胜了一切。
赤马部-首领的眼中,迸发出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他猛地拔出弯刀,用生硬的汉话,对着身后的瓦剌头领们咆哮。
“都愣着干什么!”
“没听到大人的话吗!”
“这群南朝狗,敢对大人不敬!杀了他们!”
他第一个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