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送上门的人头，不收白不收
斥候的声音带着颤音，像一根冰锥，扎入刚刚沸腾起来的气氛里。
整个草原，瞬间死寂。
那些刚刚跪下的白狼部族人，脸上血色褪尽，身体抖得比刚才更厉害。
那些被黄金和威逼裹挟而来的瓦剌部落首领们，脸上的贪婪和兴奋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了鬼般的惊骇。
阿鲁台！
这个名字，在草原上的分量，丝毫不比马哈木轻。
如果说马哈木是瓦剌的狼王，那阿鲁台就是整个鞑靼部的雄狮。
现在，这头雄狮，带着他的大军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焦在了那片焦土前的黑色身影上。
林远。
这个刚刚用雷霆手段抹去了草原一极的男人。
他，会怎么做？
是会带着战利品仓皇逃窜，还是会
岳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声音干涩。
“大人，是阿鲁台的主力！我们刚刚经历大战，弹药和体力消耗巨大，不易再战！不如”
“不如什么？”
林远转过头，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不如我们夹着尾巴逃跑？”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岳峰急道，“是战略性转移！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危墙？”
林远嗤笑一声，环视四周。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神色各异的瓦剌首领，扫过那些跪在地上不敢动弹的降兵。
“你们也觉得，阿鲁台是危墙？”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听到的人心头一凛。
赤马部的首领，那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硬着头皮策马向前一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大人阿鲁台他毕竟是鞑靼太师，手下控弦之士超过五万，都是百战精锐。我们我们刚刚打下白狼部，人困马乏，是不是先休整一下？”
“休整？”林远看着他，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等阿鲁台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的时候，你再跟他商量，让你休整好了再杀？”
赤马部首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
“废物。”
林远懒得再看他一眼，直接吐出两个字。
他调转马头，面向南方，那里，隐隐已有烟尘升腾。
他非但没有畏惧，眼中反而燃烧起一种更加炽烈的火焰，那是猎人看到猎物时才会有的光芒。
“本雅失里死了，马哈木死了。”
“我正愁着，这草原上还不够清静。”
“这阿鲁台，就自己把脑袋送上门来了。”
林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石交击，响彻整个战场。
“送上门的人头，不收，白不收！”
“你们告诉我，收不收？！”
狂！
前所未有的狂！
刚刚经历一场大战，面对五万鞑靼精锐，他不仅不退，反而要主动迎战！
神机营的士兵们，胸中的热血再次被点燃。
他们的统领，是战无不胜的神！
“收！”
“杀了他！”
两千多人齐声怒吼，杀气冲霄。
那些瓦剌部落的联军，却被林远这股疯狂的自信骇得心胆俱裂。
他们觉得林远疯了。
可看着那片还冒着青烟的焦土，看着阿勒坦连骨灰都找不到的下场，他们又不敢把这个“疯子”当成真的疯子。
恐惧和贪婪，在他们心中剧烈地交战。
林远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知道，光靠威吓还不够，必须给这群墙头草一点甜头。
“阿鲁台的人头，比十个阿勒坦加起来都值钱。”
林远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他的牛羊，是白狼部的三倍。”
“他的女人，是整个草原最美的花。”
“现在，这些都是无主之物。”
他猛地拔出绣春刀，刀锋直指那些还在犹豫的瓦剌首领。
“谁，第一个冲进阿鲁台的军阵。”
“白狼部一半的女人和财宝，归他！”
“谁，能把阿鲁台的脑袋给我提回来。”
“我封他做新的鞑靼大汗！”
轰！
如果说之前是恐惧，那么现在，就是足以烧毁理智的贪婪。
新的鞑靼大汗！
这个名号，就像一剂最猛烈的毒药，瞬间注入了每个瓦剌首领的心脏。
他们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睛开始发红，死死地盯着南方。
那里来的，仿佛不再是可怕的敌人，而是一座移动的金山，一个通往王座的阶梯。
“大人！”岳峰再次开口，语气中满是急切，“就算要打，也不能在这里硬拼！我们的火炮”
“谁说要硬拼了？”
林远打断他，脸上露出一丝算计的冷笑。
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整个草原都是他的棋盘，所有的人，都是他的棋子。
“传我将令！”
林远的声音变得清晰而冷酷，一道道命令流水般发出。
“岳峰！”
“在！”
“你立刻带神机营本部，接管白arrived狼部的营地！把所有虎蹲炮和佛朗机炮，都给我架到营地两侧的山坡上，找好射角，用伪装盖住！”
“是！”
“把营地里所有的牛、马、羊，都给我放出来！派人驱赶，让它们在营地前方的草原上乱跑，越多越好，越乱越好！”
“啊？”岳峰一愣，这这不是自乱阵脚吗？
“执行命令！”林远喝道。
“是！”岳峰不敢再问，立刻领命而去。
林远又转向那些已经红了眼的瓦剌首领。
“你们！所有人！”
他用刀鞘点了点赤马部首领，又点了点其他几个部落的首领。
“带着你们的人，还有这些跪着的白狼部降兵，立刻分成左右两翼，埋伏在距离营地五里之外的丘陵后面！”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谁敢提前冒头，我就先平了谁的部落！”
“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
瓦剌首领们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再无半分迟疑，立刻带着各自的部队，呼啸着向两侧奔去。
转眼间，广阔的战场上，只剩下林远和他身后的百余名亲兵，以及那五千名刚刚收编，还穿着破烂皮甲的黑山部“先锋”。
一名亲兵不安地问道：“大人，我们就剩这么点人怎么挡得住阿鲁台的第一波冲锋？”
林远看着前方的五千瓦剌先锋，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绝望。
他们被夹在了中间，身后是神机营的督战队，前方是即将到来的鞑靼铁骑。
“谁说要挡了？”
林远笑了。
“他们的任务，不是抵挡。”
“是去送死。”
他催马上前，来到那五千人面前。
“我知道你们怕死。”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看到前面那片营地了吗？”
“等会儿鞑靼人冲过来，你们就往营地里跑。”
“记住，跑得越快越好，跑得越乱越好。”
“只要你们能活着跑进营地，之前我说过的话就算数，打下白狼部的战利品，你们可以先挑。”
“谁要是敢跑错了方向”
林远没有说下去，但他身后的神机营士兵，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三眼铳。
黑洞洞的枪口，就是最明白的回答。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恐惧。
五千名瓦剌先锋，眼中迸发出一丝希望。
只是跑而已，这个他们擅长。
半个时辰后。
地平线上，黑色的浪潮出现了。
阿鲁台的大军，到了。
旌旗如林，刀枪如雪，五万鞑靼铁骑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他们是草原上最骄傲的雄狮，刚刚得到瓦剌内乱、马哈木身死的消息，便立刻倾巢而出，要来摘取胜利的果实。
阿鲁台骑在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上，身披金甲，气势沉凝。
他是一个比马哈木更纯粹的草原霸主，狡诈，且多疑。
“太师，前面就是白狼部的营地。”
一名万夫长指着前方。
“情况不对。”阿鲁台眯起了眼睛。
他看到了。
营地前方，数不清的牛羊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窜，搅得尘土飞扬，将视线都遮蔽了大半。
而在那混乱的兽群后面，只有一支看起来队列松散、军心不稳的部队，人数不过几千。
更远处，白狼部的营地大门敞开，像一个张着嘴的怪兽，却看不清里面的虚实。
“探子不是说，林远收编了瓦剌其他部落，围攻白狼部吗？人呢？”阿鲁台沉声问道。
“这”万夫长也说不出来。
眼前的景象，处处透着诡异。
像是一个陷阱。
但也像是一个已经崩溃，正在仓皇逃窜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