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雾锁重关(1 / 1)

栈道崩塌的余音,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哀嚎,在山谷间反复冲撞、回荡,最终被无边的云雾与风声吞没。岩缝里,鲁云等人仿佛被那巨响摄走了魂魄,瘫软在冰冷的石壁上,连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栗。冷汗浸透的衣衫紧贴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让他们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桥真的塌了?”一名年轻匠人哆哆嗦嗦地开口,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那处他们刚刚拼尽全力搭建、又冒险通过的绳桥,竟然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就彻底毁了!若是他们晚上片刻,或是矿兵们早到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鲁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侧耳倾听。除了风声水声,再无矿兵们的交谈与脚步声。他们确实被那“意外”的桥塌吸引了注意,并且相信了“逃难者倒霉遇险”的判断,径直离开了。危机暂时解除,但恐惧的余威仍紧紧攥着每个人的心脏。

“此地不宜久留。”鲁云哑着嗓子,艰难地站起身,活动着因长时间紧绷而僵硬的四肢,“矿兵虽然走了,但难保不会有后续巡查,或者他们口中‘运货’的同伙。我们必须尽快通过剩下的栈道,与惊蛰将军他们会合!”

众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检查随身物品。工具大多还在,但部分修复材料在刚才的慌乱中遗落。更重要的是,经过连番惊吓和体力透支,每个人都已到了强弩之末。

前方,栈道在浓雾中若隐若现,依旧险峻,但似乎比之前崩塌缺口的“绳桥”和腐朽的“悬空廊桥”要完整一些。至少,肉眼可见的连续凹坑和残存木桩延伸向雾霭深处。

“跟紧我,注意脚下,保持距离。”鲁云深吸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再次担任起开路先锋。他没有选择,作为匠人头领,公输车年迈,苏轶等核心还在后方等待,他必须带领这仅存的几名技术骨干闯过去。

剩下的栈道同样危机四伏。有些地段需要在几乎垂直的岩壁上横向移动,仅靠手指扣住浅浅的石棱和脚趾寻找微不足道的凸起;有些地方则需要钻过因山体开裂形成的、仅容一人匍匐的狭窄石缝,里面黑暗潮湿,布满滑腻的青苔;还有几处,栈道干脆就是一段倾斜超过六十度的光滑岩坡,必须借助绳索或彼此拉扯才能攀上。

体力在飞速流逝。每前进一段,都需要停下来喘息,补充水分(山涧支流的水冰冷刺骨),并检查下一个难关。恐惧并未消散,但被更强烈的求生欲和责任感压制下去。他们知道,苏轶、青梧、公输车、阿苓,还有那些伤员,都在等着这条用命搏出来的生路。

就在他们挣扎前行了约一个时辰,翻过一处尤其陡峭的山脊后,前方的云雾似乎稀薄了一些,栈道也陡然变得“宽阔”起来——与其说是栈道,不如说是一段相对平坦、连接两处山崖的天然石梁。石梁宽约五六尺,长十余丈,两侧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雾气深渊。

然而,就在石梁的尽头,靠近对面山崖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人工建筑的痕迹!

那是一座依托天然岩洞修建的、极为简陋的石屋!石屋大半嵌在崖壁里,外墙用不规则的石块粗糙地垒砌,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和树皮,已被风雨侵蚀得发黑。石屋门口的空地上,散落着一些生活痕迹:一个半埋在地里的石臼,旁边散落着几颗未曾脱壳的野生谷物;一个用三块石头支起的简易灶坑,里面尚有未完全熄灭的炭灰余温;甚至,还有几件随意丢弃的、破烂不堪的麻布衣物。

更重要的是,石屋一侧的岩壁上,刻着一个清晰的标记——三块石头叠成的简易塔状图案,下方划着一道箭头,指向栈道继续延伸的方向。而在图案旁边,用炭笔画着一个歪扭却可辨的符号:一柄斧头。

“是惊蛰将军留下的记号!”鲁云精神一振,快步上前仔细查看。斧头符号是他们约定中代表“安全、可停留”的标记。炭笔痕迹很新,显然是惊蛰小队路过时所留。石屋和此处的生活痕迹,则显示这里曾是一个栈道上的中途哨站或休息点,很可能属于古人或更早的栈道使用者,如今被惊蛰他们发现并利用。

石屋虽然破败,但至少能遮风挡雨,而且位置隐蔽。鲁云小心地推开那扇几乎散架的简陋木门,里面空间不大,但足够容纳他们几人。地上铺着干燥的茅草,墙角堆着一些不知何时留下的、已经板结的兽皮。空气中有股陈腐的气味,但相比外面凛冽的山风,这里堪称天堂。

“在这里休整半个时辰。”鲁云做出决定,“检查屋舍安全,收集一切可用的东西,尤其是引火物和可能遗留的工具。注意,不要动惊蛰将军留下的标记。”

众人如蒙大赦,挤进石屋,终于能暂时卸下紧绷的神经和沉重的负担。他们检查了石屋结构,还算稳固。在角落里,竟然找到了半罐已经受潮结块、但刮去表面后内里尚可使用的粗盐,以及两把锈迹斑斑、但稍加打磨或许还能用的旧铁凿!这对于物资匮乏的他们而言,简直是意外之喜。

更重要的是,在灶坑旁的石缝里,阿罗(他心思细腻,被鲁云特意安排在检查物资)发现了一小卷用油布包裹的、极为轻薄的白色丝帛!展开一看,上面用细炭笔写着简短的几行字,正是惊蛰的笔迹:

“栈道至此,石屋可歇。前行三里,有岔口,左通邾城旧道(路险),右往黑松岭(有烟,疑人迹,未探)。吾等取左,沿途留斧标记。若后续至,务必于岔口静候半日,观右路动静。万事小心。——惊蛰,某月某日(日期模糊)”

信息至关重要!不仅指明了前方的关键岔口和两条路径的选择,还提示了右路“黑松岭”可能存在未知的人迹(烟),并叮嘱要观察后再做决定。这显示了惊蛰的谨慎和周密。

鲁云将丝帛小心收好,心中对惊蛰更加钦佩。这位沉默寡言的将领,在如此险境中探路,不仅留下了安全的标记,还尽可能为后来者提供了关键情报。

半个时辰的休整转瞬即逝。尽管疲惫未消,但获得了信息、少许物资和短暂庇护后,众人的士气有所恢复。他们熄灭灶坑里最后一点火星,清理掉停留的痕迹,再次踏上征程。

按照惊蛰留下的标记和提示,他们沿着相对清晰的栈道痕迹继续前进。果然,约三里后,栈道来到一处相对开阔的山坳,前方出现了明显的岔口。

左路,栈道继续向上,延伸进更加陡峭、云雾也更浓的山峰阴影之中,路况看起来比之前更加险恶,但岩壁上依稀可见惊蛰小队新近留下的斧头标记。

右路,则是一条向下倾斜、被茂密黑松林覆盖的狭窄小径,小径入口处的树枝有被新近砍伐的痕迹,地上也有模糊的足迹。向小径深处望去,林间雾气沉沉,看不真切,但正如惊蛰所言,在那个方向的天际线附近,隐约有一缕极淡的、笔直的青灰色烟柱,混在山岚中,几乎难以分辨。

黑松岭,有烟,疑人迹。

左险,但有同伴标记;右未知,可能有人,也可能是另一个“矿营”。

鲁云面临抉择。按照惊蛰指示,他们应在此静候观察右路动静半日。但时间紧迫,后方的苏轶等人还在等待栈道打通的消息,矿营的威胁也并未远离。

“地鼠,你眼神最好,爬到那棵高松上,仔细观察右路小径入口附近和烟柱方向,看有无人员活动迹象,记住地形特征。”鲁云指派任务,“其他人,隐蔽休息,保持警戒,尤其是来路方向。”

地鼠灵巧地攀上岩壁旁一棵高大的黑松,隐藏在浓密的针叶中,举起那个简陋的“单筒望”,开始仔细了望。其他人则分散在岔口附近的岩石和树后,默默啃食着最后一点干粮,恢复体力。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山风穿过松林,发出低沉的松涛声,夹杂着不知名鸟兽的啼鸣。右路小径深处寂静无声,那缕烟柱也始终保持着固定的形态和高度,没有增强或移动的迹象。

就在半个时辰将尽,鲁云几乎要决定放弃观察、按照惊蛰路线选择左路时,高松上的地鼠忽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模仿山雀的急促鸣叫——这是发现异常的警报!

众人瞬间紧张起来,隐蔽身形,望向地鼠指示的方向。

只见右路小径深处,距离岔口约一里外的林间空地上,突然出现了几个晃动的人影!人影很小,但通过“单筒望”可以勉强分辨,大约有四五人,穿着深色衣物,正围在一起,似乎在挖掘或掩埋什么东西?动作有些匆忙。片刻后,那几人似乎完成了工作,迅速分散,消失在黑松林中,只留下空地中央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堆。

紧接着,更令人心悸的事情发生了——那缕一直固定的青灰色烟柱,突然变得浓黑,并且明显晃动、扩散开来,仿佛丝极其微弱的、焦糊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腥气混合的味道!

“他们在烧东西?还是出了什么事?”鲁云心中疑窦丛生。那些人的行动鬼鬼祟祟,烟柱突变,气味异常这黑松岭里,绝不仅仅是寻常山民或猎户那么简单!

“头儿,看那边!”另一名负责警戒来路的匠人忽然压低声音急道。

鲁云猛然回头,只见他们来时的栈道方向,下方的云雾中,隐约出现了几点快速移动的火光!火光在浓雾中忽明忽灭,但正在沿着栈道的走向,向上移动!距离尚远,但速度不慢!

矿营的人?还是栈道上其他的“使用者”?无论如何,追兵或后来者已经逼近!

前有黑松岭谜团,后有不明追兵,左路是惊蛰选择的险道但相对“干净”。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走左路!快!”鲁云当机立断,“把这里的痕迹尽量清理掉!地鼠,下来!”

众人立刻行动,快速抹去休息和停留的痕迹,将可能暴露信息的垃圾(如果皮、碎布)深深埋入石缝。地鼠滑下高松,一行人毫不犹豫地转向左路,沿着惊蛰留下的斧头标记,冲向那片更加陡峭险峻、云雾封锁的山峰。

几乎在他们身影没入左路云雾的同时,下方栈道上的火光也逼近了岔口。举火把的,赫然是五六名穿着与之前矿兵相似皮甲、但神情更加精悍的汉子,其中一人手中还牵着一头体型不大的猎犬!猎犬在岔口处低头嗅探,显得颇为兴奋。

“头儿,气味到这里很杂,有新有旧。好像分了两路。”牵犬的汉子皱眉道。

为首的是一名面有刀疤的精壮汉子,他眯着眼看了看左右两条路,又抬头望了望左路高耸入云、雾气弥漫的险峰,再看了看右路通向黑松岭、此刻烟柱已然恢复平淡的小径,啐了一口:“妈的,这群泥鳅还真能钻!左路是绝地,上去就是‘鬼见愁’,除非他们不想活了。右路黑松岭那帮‘挖坟的’最近也不安生老大吩咐过,尽量别招惹。”

他踢了踢脚下惊蛰小队和鲁云他们未能完全清理干净的细微痕迹:“看样子是真往左去了算他们命大,喂了山神也好。走,回去复命,就说那伙逃难的要么摔死了,要么钻了绝路,不足为虑。矿上的事要紧。”

说罢,这队矿兵竟不再追击,牵着有些不甘的猎犬,沿着来路快速退去,火光很快消失在下方云雾中。

左路,云雾深处。鲁云等人对此毫不知情,他们正拼尽全力,在越来越陡峭、越来越狭窄的“栈道”上攀爬。这里所谓的路,很多时候只是在岩壁上开凿出的、仅供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或是在万丈深渊上方、仅靠几根嵌入石缝的粗铁链连接的“天梯”。惊蛰留下的斧头标记时断时续,有时需要仔细搜寻才能发现。

体力早已透支,全凭意志支撑。但每个人心中都燃着一股火——必须打通这条路,必须把消息带回去,必须让后面的人安全通过!

不知攀爬了多久,就在连鲁云都感觉双臂麻木、眼前发黑时,前方探路的匠人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到头了!前面是山脊!有火光!”

众人精神一振,奋力爬上最后一段几乎垂直的岩壁。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终于翻越了这道宛如天堑的险峰,站在了一处相对平缓的山脊上!山脊另一侧,是向下延伸的、植被相对稀疏的斜坡,远处,在稀薄的暮色中,依稀可见低矮的丘陵轮廓和极远处,一丝隐约的、不同于山岚的、笔直的炊烟!

那可能就是邾城方向!他们真的看到了山外的迹象!

更让他们激动的是,在山脊一块背风的巨石下,一堆篝火的余烬仍在微微发光,旁边用石块压着一张新的丝帛,上面是惊蛰更加潦草但充满力量的笔迹:

“吾等已抵此,前路渐平,可见人烟。留此火为号,三日为期。若至,沿脊下行,遇溪东转,可见我等标记。保重。——惊蛰”

成功了!惊蛰小队已经安全抵达,并且留下了明确的接应标记和时限!

鲁云一屁股坐倒在地,浑身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但心中却被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填满。他们闯过来了!这条几乎不可能的逃生之路,被他们用智慧、勇气和牺牲(那崩塌的绳桥下,或许就有来不及逃脱的同伴?他不愿深想)硬生生凿通了!

“发信号!用烟火,按约定方式!”鲁云喘息着下令,“然后,立刻原路返回!我们必须赶在苏泽主他们出发前,回去接应,带他们走这条我们用命换来的路!”

一名匠人用火折子点燃了预留的、混合了特殊湿草(会产生浓烟)的柴堆,三股浓烟在暮色山脊上缓缓升起,形成一个独特的图案。

信号已发。但回去的路,同样漫长而危险。而且,他们必须赶在苏轶等人按原计划出发之前,否则可能在半道错过,或者让后方队伍面临缺乏向导的绝境。

鲁云望着来时那云雾锁闭、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险峰绝壑,又看了看手中惊蛰留下的丝帛和远处那缕代表希望的炊烟。

雾锁重关,终有一线破晓。而他们,就是撕开这重重迷雾的刀锋。现在,这把刀锋必须折返,去护送那最重要的火种,穿过这条用生命验证过的、血迹斑斑的——生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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