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危崖潜行(1 / 1)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浸透了山林,也浸透了凹洞内二十九颗紧绷的心。星光透过林木缝隙,洒下些许惨淡的光斑,非但不能驱散恐惧,反而将摇曳的树影拉扯成张牙舞爪的怪形。凹洞内,呼吸声被刻意压抑到最低,几乎只剩下血液在耳中奔流的轰鸣。武器握在汗湿的手中,冰冷而沉重。

苏轶紧贴着洞口内侧湿冷的岩壁,左臂的伤口在紧张与寒意下隐隐抽痛,但他的目光穿透黑暗,死死锁住北面山林的方向。惊蛰和老默分别带着人,隐伏在洞口外预先选定的、布满荆棘和乱石的伏击点,如同沉入水底的顽石,无声无息。

时间在极度煎熬中缓慢爬行。每一阵夜风吹过林梢的呜咽,每一只夜枭突兀的怪叫,甚至远处山涧水流声的些微变化,都让潜伏者的心脏骤然紧缩。敌人会来吗?从哪个方向来?有多少人?目的为何?一切都是未知,而这未知本身,就是最锋利的折磨。

就在子夜前后,一直凝神倾听的老默,率先捕捉到了异常——东北方向的密林深处,传来了极其轻微、但绝非自然的枝叶连续拨动声,中间夹杂着偶尔的、压低的咳嗽和金属物件碰撞岩块的轻响!声音正在由远及近,虽然行动者显然也在竭力隐蔽,但在如此寂静的夜里,对于老默这样经验丰富的猎手而言,踪迹已如暗夜中的萤火般明显。

“东北,约百二十步,人数十五到二十,行动谨慎,有金属器械。”老默用极低的气声,将信息传递给近旁埋伏的同伴,再由人接力传回洞口。

不是二三十人,只有十五到二十。看来矿营派出的并非主力,更像是一支精干的巡逻或搜索小队。方向也印证了老默白日的观察,偏东南,但确实在朝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靠近。

苏轶心中一沉。对方的目标明确,行动专业,绝非乌合之众。他们真的是发现了什么,还是例行巡查恰好撞上了这片区域?

“保持隐蔽,未得号令,绝不暴露。”苏轶将命令再次无声传递出去。此刻,任何一点异动,都可能招致雷霆打击。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对方尚不确定他们的确切存在和位置。

枝叶拨动声越来越近,已经能隐约看到黑暗中晃动的、模糊的人影轮廓。对方呈松散的搜索队形,两人在前探路,其余人相隔数步跟进,手中似乎持有长矛或戈戟之类的长兵,在星光下偶尔反射出一点黯淡的寒芒。他们行进速度不快,不时停下,似乎在观察地面或倾听动静。

就在这支小队行进到距离凹洞约八十步,即将进入外围预警陷阱区域时,队伍中间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是重物倒地、挣扎和压抑的痛哼!

“有陷阱!”一个略显惊慌的声音响起,但立刻被低声喝止。

是鲁云设置的、带有简易木刺的绳套陷阱被触发了!一个倒霉的搜索队员踩中了机关,小腿被尖锐的木刺刺中,虽然未必致命,但足以让其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并暴露了他们的行踪和意图。

“警戒!”对方领队模样的人低吼一声,队伍瞬间收缩,背靠背形成防御圈,兵刃向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黑暗的林木。他们没有立刻去救助伤员,显示出严格的纪律性。

机会!敌人阵型已乱,且暴露了位置!惊蛰埋伏的位置,恰好在那支小队侧前方不到三十步的一处灌木丛后。他缓缓抬起手中的新制铁线木弓,搭上一支削尖的硬木箭,箭头在黑暗中瞄准了那个正在低声指挥的领队身影。

然而,苏轶的手在黑暗中猛地握紧,指甲几乎陷进掌心。他看到了,在那支小队更后方约二十步的阴影里,还有另外几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分散开来,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态势!是暗哨!这支队伍竟然还配备了隐蔽的暗哨!若非刚才的骚动让暗哨也略微调整了位置,几乎难以察觉!

如果惊蛰此刻放箭,固然可能射杀或射伤对方领队,但也将彻底暴露他和其他伏击者的位置,暗哨会立刻从侧翼或后方发起攻击!而他们的人数和装备,处于绝对劣势。

不能硬拼!

就在惊蛰手指即将松开的刹那,苏轶模仿夜枭的叫声,发出了两声短促而怪异的低鸣——这是事先约定的“取消攻击,保持静默”的暗号!

惊蛰的手指僵住,箭镞微微下垂,但弓弦依旧半开,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死死盯住目标。

对方队伍经过短暂的骚动和警戒后,似乎判断触发的是山林中可能存在的、猎人遗留的旧陷阱(他们并不知道凹洞众人的存在),领队低声命令两人搀扶起伤员,队伍开始缓缓向来时的方向后退,同时保持着高度的戒备。暗哨也随着主队的移动,悄然收缩,消失在黑暗中。

他们退了!并没有继续深入搜索,或许认为已经遇到了“意外”,或许是不愿在黑暗陌生的山林中与未知的陷阱周旋,又或者他们的主要目标并非此地,只是途经?

不管原因如何,危机暂时解除了。但那支队伍退走时,留下了一名暗哨潜伏在更远处的一棵大树后,显然是在监视这片区域的后续动静。这说明对方并未完全放弃怀疑。

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那名暗哨才如同鬼魅般悄然退走。山林重归平静,只有晨鸟开始试探性的啼鸣。

凹洞内外,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略微松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后怕和紧迫感。昨夜若有一人沉不住气,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不是普通山匪或流民。”老默回到洞内,抹去额头的冷汗,沉声道,“行动有章法,配备暗哨,遇变不慌,退而不乱。更像是受过训练的私兵或地方戍卒。”

“他们的目标,可能不是我们。”青梧分析,“更像是沿着某个既定路线巡逻,顺便排查异常。我们恰好位于他们的巡逻路线上。昨夜陷阱被触发,他们吃了个小亏,但未必断定此处有人藏匿,可能以为是猎户旧阱。但经此一事,他们对这片区域的注意必然会提高。”

苏轶点头,昨夜的决定虽然冒险,但看来是正确的。硬拼的结果很可能是惨胜甚至团灭,而示弱退敌,虽然暴露了陷阱的存在,却保住了核心力量和不暴露具体位置的底线。

“但他们留下了暗哨监视,说明疑心未消。”惊蛰声音沙哑,带着熬夜的疲惫和一丝不甘,“我们这里,恐怕不能再待了。”

是的,这片临时栖身的凹洞,已经不再安全。昨夜是侥幸,下一次呢?对方若增派人手,扩大搜索范围,甚至动用猎犬,他们暴露的风险将急剧增加。

“鲁云,立刻清点所有物资,做好随时转移的准备。”苏轶决断,“惊蛰,老默,你们带人,立刻去西南方向那条古栈道探查,评估修复和通行的可行性,尤其是最险要路段的现状。我们需要一条备用的逃生通道,而且可能很快就用得上。”

“青梧,阿罗,重新研判所有信息。矿营的巡逻路线、昨夜那支队伍的装备和行为特点,结合星图方位,尽可能推断出那矿营更具体的性质、隶属,以及其日常活动的规律和范围。”

“阿苓,准备行军所需的简易药品和急救包。公输先生,”苏轶看向一直沉默靠在岩壁边的老人,“您能否指点,在快速行进和可能攀爬的情况下,如何减轻重要物资(遗卷、星舆石)的携带负担?”

公输车睁开微眯的眼睛,缓缓道:“可用‘背架’,以坚韧木条为骨,覆以兽皮或厚布,内衬软草,将重要物件固定其中,负于背上,比怀抱或肩扛更稳当省力。鲁云知晓做法。”

众人立刻分头行动。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疲惫和不安,紧迫感让效率达到了极限。

午后,惊蛰和老默带回了关于古栈道的探查结果。

“栈道残破程度比预想的更甚。”惊蛰神色严峻,“起始段尚可辨认,但前行约三里后,有多处完全崩塌,下方是数十丈深的绝壑,需借助绳索攀援或绕行险峻山脊,极其耗费时间和体力,且无法携带过多物资。更麻烦的是,途中有一处关键的木制悬空廊桥,桥面腐朽,支撑柱虫蛀严重,恐怕无法承受多人同时通过。”

“不过,”老默补充,“我们在栈道沿线,发现了一些近期有人活动的痕迹——不是我们的人。几处险要位置的荆棘被新近砍断,崩塌处的乱石有被清理挪动过的迹象,甚至在那悬空廊桥附近,发现了半截崭新的麻绳和几个新鲜的脚印,尺码不一,至少属于两三人。脚印去向,是继续沿着栈道向山外方向。”

有人在他们之前,也在尝试使用或探查这条古栈道!是矿营的人?还是其他势力?这消息让原本就复杂的局势更加扑朔迷离。

“栈道虽险,但确实是目前已知最可能通往相对安全区域(邾城方向)的路径。”青梧总结,“且已有人迹,说明此路或未完全废弃。风险巨大,但留在原地,风险同样巨大,且是坐以待毙。”

是去是留?留下,可能面临矿营越来越严密的搜索和围剿;离开,则要面对残破天险、未知的前路,以及可能潜伏在栈道上的其他势力。

苏轶的目光缓缓扫过洞内每一张焦虑而信任的面孔。陈穿已逝,公输车年迈,伤员未愈,粮食将尽。他们经不起一场围困,也耗不起漫长的躲藏。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等死,也不能盲目冲向未知的栈道。”苏轶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需要一个‘诱饵’,一个‘掩护’,和一个‘先手’。”

众人看向他。

“惊蛰,你带山猫、地鼠,以及三名最擅长山地潜行的兄弟,组成尖兵小队。”苏轶开始部署,“你们的任务,不是直接修复栈道,而是以最快速度、最隐蔽的方式,穿越栈道最险要路段,抵达相对安全的另一端,建立前哨,并沿途留下安全的标记和必要时可供援手的位置。你们轻装简行,只带武器和三日口粮。若遇栈道上的‘他人’,能避则避,不能避则需果断处置,绝不能让其将我们的动向传回。”

这是极其危险的任务,几乎是九死一生。但惊蛰没有任何犹豫,肃然领命:“是!”

“老默,你带剩下所有有战力者,在尖兵小队出发半日后,大张旗鼓地向东南方向,也就是昨夜矿营巡逻队退走的方向,做一次‘撤离’。”苏轶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要留下明显的痕迹——散落的物品、匆忙的足迹、甚至故意遗弃一两件不重要的工具或破损的衣物。做出我们因昨夜暴露,惊慌失措,向东南深山逃窜的假象。行进约五到十里后,于隐蔽处消除后续痕迹,然后折向西南,在预定地点与尖兵小队留下标记的路口汇合。”

“东南是更深的无人区,且方向与栈道相反。矿营若发现这些痕迹,很可能会被误导,将搜索重点转向东南,为我们修复和通过栈道争取时间。”青梧立刻领会。

“鲁云,你带匠人,在尖兵小队探明险段、老默他们引开注意后,立即开始对栈道关键损毁处进行紧急加固和修复。不需要完美,只需确保能安全通过一次。优先修复悬空廊桥,利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藤蔓、木材、甚至我们的绳索。”

“我、青梧、阿罗、阿苓,以及公输先生和其他伤员,携带核心物资,在鲁云修复工作取得实质进展后,作为第三批,沿着修复后的路径通过。”

“记住,”苏轶环视众人,一字一句,“我们的目标不是击败谁,而是活着离开这片山林,前往邾城方向。所有行动,都为这个目标服务。必要时,可以舍弃一切非核心物资,但人,必须尽量保全。墨家的火种,不能熄灭在这里。”

计划周密而大胆,充满了风险,但也充满了绝境中求生的智慧与果决。没有时间犹豫和恐惧。

当日傍晚,惊蛰的六人尖兵小队,携带最简陋的装备和决死的意志,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西南方向古栈道的入口藤蔓之后。

次日黎明,老默带着十余人,故意制造出嘈杂和混乱的迹象,留下清晰的“逃亡”痕迹,向着东南方向的密林“仓皇”而去。

凹洞,这个他们挣扎求生数日的临时家园,被迅速而彻底地清理掉所有居住痕迹,只留下一片仿佛从未有人来过的寂静。

苏轶站在即将被遗弃的洞口,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给予他们短暂喘息却又危机四伏的山林。晨光刺破林雾,照亮前方荆棘密布、云雾缭绕的险峻山崖。

危崖潜行,生死一线。这一次,他们将主动走向更艰险的道路,在追兵的视线之外,在绝壁的缝隙之间,搏取那一线渺茫的生机。而身后,诱饵已抛,迷雾正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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