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车重新上路。
碾过刚才关卡留下的狼借,没有半点颠簸。
车厢里,安静得过分。
尹新月坐在原位,手里捧着那杯已经凉透的清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她没有再去看苏林,也没有再挑衅霍灵曦。
她只是安静地坐着,象一尊精美却没有灵魂的瓷娃娃。
可如果有人能看透她的内心,就会发现,那里正掀起一场风暴。
刚才苏林对那老道士说的话,她没听清。
但她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不可一世的老道士,在听到那句话后,脸上那种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到底说了什么?
这个疑问象一只小猫的爪子,在她心上挠个不停。
她不敢问。
她怕自己问了,也会听到那个答案,然后变成和老道士一样的表情。
霍灵曦的状态也变了。
她不再只是被动地承受夔骨的阴寒。
她开始主动地用自己血脉里那点微弱的金色暖流,去“勾引”,去“挑逗”那股霸道的煞气。
过程更加痛苦。
每一次接触,都象是用灵魂去触碰烧红的烙铁。
但她发现每当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身体里就会凭空生出一股微弱的“生气”,吊着她那口气。
让她死不了,只能继续受罪。
她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那个男人,用最残酷的方式,逼着她脱胎换骨。
她没有怨言。
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执拗。
苏林靠在沙发上,象是睡着了。
【一个开始琢磨怎么当好棋子了。】
【一个开始享受被虐的快感了。】
【都上道了,不错。】
他心中懒洋洋地评价着。
刚才对那老道士说的话,其实很简单。
“我就是你们张家古楼里养的那块肉。”
就这么一句话。
足以让任何接触到那个层面秘密的道门中人,吓破胆。
龙虎山和张家素有渊源,这位外门弟子虽然道行微末,但显然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这就够了。
杀鸡儆猴,鸡杀了,猴也该老实了。
房车一路疾驰,再无阻碍。
两天后。
当连绵起伏的山脉轮廓,如同巨兽的脊背般出现在地平在线时,车速终于慢了下来。
秦岭,到了。
车停在了一处山脚下的平地上。
这里似乎是一个临时营地,停着几辆军用卡车,还有不少士兵在活动。
但气氛很奇怪。
所有士兵都站得笔直,目不斜视,连大气都不敢喘。
在营地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正襟危坐。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木盒子。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魁悟如铁塔,面容冷峻的军官。
车门打开。
苏林第一个走落车。
他伸了个懒腰,呼吸了一口山间清新的空气。
“空气不错,就是有点吵。”
他话音刚落。
那个儒雅中年人立刻站起身,快步走了过来,在距离苏林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下解行,奉陈司令之命,在此恭候苏先生大驾。”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
他身后的铁塔军官,也跟着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只是表情依旧僵硬。
苏林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解行似乎习惯了这种沉默,他直起身,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司令本想亲自前来,但北平临时有紧急军务,实在脱不开身。特命我将东西送来,并代他向苏先生赔罪。”
尹新月和霍灵曦也跟着下了车。
尹新月看到这阵仗,心里又是一跳。
解行,她听说过。
是北平那位陈司令麾下最重要的幕僚,人称“智囊”,手腕和城府都深不可测。
能让这样的人物,亲自在这里等了两天,还用上了“恭候大驾”这样的词。
苏林那天对老道士说的话,威力比她想象的还要恐怖。
霍灵曦则是默不作声地站在苏林身后,象个尽职的影子。
只是怀里那块夔骨,似乎因为靠近秦岭龙脉,变得更加活跃,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苏林没理会解行的客套,径直走到那张桌子前,坐了下来。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解行愣了一下,连忙摆手。
“不敢不敢,苏先生面前,哪里有我坐的份。”
“我让你坐。”
苏林的语气依旧平淡。
解行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看了一眼苏林,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
“东西呢?”苏林问。
“在这里。”
解行连忙将桌上那个红布盖着的木盒,推了过去。
苏林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手指在盒子上轻轻敲了敲。
“他倒是挺听话,还真给我洗干净了。”
解行闻言,苦笑一声。
何止是洗干净。
两天前,那个叫清风的道长连滚带爬地逃回北平,将苏林的原话带到时,整个司令部都炸了锅。
陈司令当场就把自己最心爱的古董茶杯给捏碎了。
他不是没想过动用武力。
可当清风道长用一种哭丧的语调,描述出“张家古楼”和“那块肉”代表的意义后,这位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大司令,沉默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北平城所有与“长生”、“修道”有关的方士、高人,全都被秘密“请”进了司令部。
一番盘问下来,陈司令的脸,就再也没有恢复过血色。
最终,他放弃了所有不该有的想法,连夜让自己的心腹智囊解行,带着东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秦岭山下。
命令只有一条:“他要什么,就给什么。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他要我的命,你也给我笑着递上刀。”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副场面。
“打开看看。”苏林吩咐道。
解行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红布,然后打开了木盒的搭扣。
一股难以形容的奇异香气,瞬间从盒子里弥漫开来。
那不是花香,也不是药香,而是一种充满了生命气息的味道。
只是闻上一口,就让人感觉浑身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车上的黑风犬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它使劲地嗅着鼻子,喉咙里发出渴望的呜咽声,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盒子里面,铺着厚厚的金色绸缎。
绸缎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个如同婴儿般大小,通体呈现出温润紫色,表面还带着一圈圈奇异纹路的东西。
三品紫纹太岁!
这等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物,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尹新月和霍灵曦都看呆了。
即便是她们,也从未见过如此神异的东西。
苏林只是瞥了一眼,没什么表情。
“成色还行,勉强能用。”
这话说得,象是在菜市场挑白菜。
解行听得眼皮直跳,心里却大大地松了口气。
看来,这位爷对东西还算满意。
“苏先生,东西您看可还满意?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就……”
“不急。”
苏林打断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来都来了,就这么走了,多不合适。”
解行心里“咯噔”一下,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苏……苏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苏林放下茶杯,抬起头,看向他,脸上露出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也不喜欢别人欠我人情。”
“你家司令,想长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