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日山亲自带人,将新月饭店地下那片“人间神国”里,那条“忘川”河畔的黑色泥土,挖了整整十大箱,搬上了车。
美其名曰给苏先生沿途种花。
吴老狗则是哭丧着脸,亲自将他视若珍宝的通灵神犬“黑风”,送到了苏林面前。
那黑犬神骏异常,浑身毛发黑得发亮,一双眼睛极通人性。
它一见到苏林,非但没有吠叫,反而夹起尾巴,呜咽着趴在地上,一副畏惧到了极点的模样。
“没出息的东西。”苏林瞥了它一眼,丢过去一根肉骨头。
黑风这才敢战战兢兢地叼起骨头,缩到角落里啃去了。
一切准备就绪。
傍晚时分,那辆庞大的黑色房车,在九门众位当家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缓缓驶出了长沙城,朝着遥远的秦岭,疾驰而去。
车厢内。
苏林躺在最舒服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黑风趴在他的脚边,睡得正酣。
霍灵曦坐在靠窗的位置,怀里抱着那块夔骨,默默地承受着那股阴寒的侵蚀,苍白的脸上,满是倔强。
尹新月则拿着一份最新的报纸,看似在看新闻,馀光却时不时地瞟向苏林,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一车三人一犬。
气氛安静而诡异。
一场围绕着“长生”与“神仙”的秦岭之旅,就此展开。
卡车改装的房车,行驶在颠簸的土路上。
车身巨大,底盘极稳,以至于车厢内部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晃动。
苏林躺在沙发上,眼睛闭着,呼吸平稳,象是睡着了。
黑风犬趴在他脚边的地毯上,把头埋在两只前爪之间,偶尔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似乎在做什么噩梦。
车厢里的气氛很安静。
安静得有些诡异。
霍灵曦坐在窗边,怀里抱着那个用绸布包裹的夔骨。
一股股阴寒的煞气,正源源不断地从骨头里渗出来,钻进她的身体。
她整个人象是一块冰,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呼出的气都带着白雾。
可她的腰杆,挺得笔直。
另一边,尹新月正拿着一把小巧的银质小刀,慢条斯理地削着一个苹果。
刀锋轻旋,红色的果皮连绵不断地垂落下来,没有一丝断裂。
她的动作很优雅,也很专注,仿佛这世上再没有比削一个苹果更重要的事。
可她的眼角馀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对面那个快要冻成冰雕的女人。
“霍当家。”
尹新月终于削完了苹果,她将苹果切成均匀的小块,用牙签插了一块,递向苏林的方向。
“苏先生,吃块苹果吧,润润嗓子。”
苏林没动,也没睁眼。
尹新月的手就那么举在半空中,脸上甜美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她眼珠一转,收回手,将那块苹果放进自己嘴里,轻轻咀嚼着。
“这去秦岭的路,可真够远的。”她象是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要走几天。这车里虽然舒服,但总这么待着,人都要发霉了。”
她说着,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霍灵曦。
“尤其是有些人,身子骨本就弱,再这么硬撑下去,我怕还没到秦岭,就先倒下了。”
霍灵曦没有理她。
她只是将怀里的夔骨,抱得更紧了一些。
车厢里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
尹新月感觉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她不悦地蹙了蹙眉。
这个霍灵曦,还真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她放下水果刀,端起旁边桌上的一杯红酒,轻轻晃了晃。
“说起来,苏先生,我们这次去秦岭,除了找那什么太岁,还有别的安排吗?”她换了个话题,试图将霍灵曦排除在外,“我听说秦岭里有很多上古遗迹,您对那些……有没有兴趣?”
她想将话题引到苏林擅长的领域,引到那个霍灵曦无法插足的世界。
苏林依旧没反应。
仿佛真的睡熟了。
尹新月有些气馁,正准备再说点什么。
突然,车身猛地一震。
似乎是压到了路上的一块大石头。
尹新月手中那杯晃动的高脚杯,瞬间脱手,朝着前方飞了出去。
杯中的红酒在空中划出一道妖冶的弧线,眼看就要洒在苏林身上,弄脏他那身干净的白衬衫。
尹新月惊呼一声,想去接,却已经来不及。
霍灵曦也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眼神一紧。
然而,预想中酒液泼洒的狼狈景象,并没有发生。
那只飞在半空中的高脚杯,连同里面那即将泼洒的酒液,就那么突兀地、违反常理地静止在了距离苏林胸口不到三寸的地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车厢,死一般的寂静。
尹新月脸上的惊呼还凝固着。
霍灵曦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里,也满是愕然。
一直闭着眼睛的苏林,终于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
他瞥了一眼那个悬浮在自己面前的酒杯,眉头微皱。
【吵死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对着酒杯,轻轻一弹。
下一秒。
那只静止的酒杯,连同里面的红酒,瞬间化作了最细微的红色粉末,然后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散在了空气里。
没有声音。
没有痕迹。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做完这一切,苏林翻了个身,背对两人,嘴里嘟囔了一句。
“要喝自己倒去,别来烦我。”
车厢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但这一次,是死寂。
尹新月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看苏林躺着的沙发。
一股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那是什么手段?
言出法随?凭空造物?还是……湮灭?
她引以为傲的“聚宝盆”命格,在那一指面前,渺小得象个笑话。
她终于明白,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的差距,不是靠几滴“忘川源水”就能弥补的。
那是一道天堑。
她之前那些自以为是的试探和挑衅,在此刻看来,是何等的可笑和无知。
另一边,霍灵曦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她看着苏林的背影,心中那股因为被尹新月言语刺激而升起的焦躁和不甘,竟奇迹般地平复了。
是啊。
她为什么要和尹新月去争?
她们两个,在他眼里,或许真的没什么不同。
都是需要被“管教”的……孩子。
他会嫌你吵,会嫌你烦,但终究,他还是把你带在了身边。
想通了这一点,霍灵曦感觉怀里那块夔骨的阴寒,似乎都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她默默地闭上眼,不再理会外界,开始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那股阴寒煞气的对抗之中。
她要变强。
不是为了和谁争风吃醋。
而是为了有一天,能真正有资格,站在他身后,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只能坐在他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