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新月走了。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霍灵曦还坐在那张椅子上,姿势没有变,但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凡人。
这个词,象一根烧红的铁针,扎在她的心口上。
她霍灵曦,长沙九门霍家的当家人,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心智、手腕、城府,无一不是同辈中的翘楚。
她有她的骄傲。
可这份骄傲,在尹新月那句轻飘飘的“凡人”面前,被砸得粉碎。
她不得不承认,尹新月说的是对的。
无论是苏林那神鬼莫测的通天手段,还是尹新月体内那几股让她想一想都觉得窒息的恐怖力量,都属于另一个世界。
一个她无法理解,更无法触及的世界。
她就象一个站在剧场门口的人,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雷鸣与喝彩,却连门票都没有,只能通过门缝,窥见那光怪陆离的一角。
而苏林和尹新月,早已是台上的角儿。
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比任何羞辱都让她难受。
她想起昨夜,在地底神国,她耗尽血脉之力,也只是为苏林打了个下手,象个辅助材料。
她想起刚才,苏林一滴“忘川源水”就让尹新月脱胎换骨,而自己喝的那碗甜汤,再珍贵,也不过是凡俗间的补品。
差距,早已云泥之别。
守着一座空坟,守着一个影子。
你,不累吗?
尹新月之前那句莫明其妙的话,此刻却清淅地在她脑海中回响。
她守着的,是霍家当家的位置,是九门主事人的身份。
可这些,在那个男人的世界里,又算得了什么?
他需要的是能与他并肩作战,能听懂他言下之意的同类。
而不是一个只能在后方,为他处理凡俗琐事的……管家婆。
霍灵曦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手心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痕。
她站起身,走到铜镜前。
镜中的女人,容颜绝美,气质清冷,眉宇间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可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团从未有过的火。
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尹新月就可以,而她不行?
她霍灵曦,不比任何人差。
她深吸一口气,象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转身走出了房间。
……
苏林正躺在自己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下,嘴里叼着根草茎,闭着眼睛假寐。
【清净了。】
【两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女人能建个国家。】
【还是一个人躺着舒服。】
他正惬意地盘算着,下一步是先去秦岭挖太岁,还是去瓶山掏那株肉灵芝。
一阵急促却又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传来。
苏林眼皮都没睁。
整个霍家,敢这么直接来他院子里的,只有一个。
“有事?”他懒洋洋地开口。
霍灵曦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那副万事不萦于心的懒散模样,心中那股刚刚燃起的火,竟莫名地平复了些许。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苏林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只好睁开一只眼,看着她。
“怎么了?尹新月把房子拆了?”
霍灵曦摇了摇头。
“那是她死了?”
霍灵曦还是摇头。
“那你找我干嘛?”苏林吐掉嘴里的草茎,有些无奈地坐起身,“我很忙的。”
霍灵曦看着他,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清冷,也没有委屈和质问,只有一种异常的平静。
“苏林,我不想当凡人。”
苏林闻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得,小的闹完,大的来了。】
【尹新月那张嘴,果然是开过光的,专业拱火。】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霍灵曦,看着她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本来就不是。”
“可我和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霍灵曦说得很直接。
“谁说的?”苏林挑了挑眉,“你忘了?你还是我的女人,我的世界,自然就是你的世界。”
这话,带着他一贯的霸道和不讲理。
若是平时,霍灵曦听到或许会脸红心跳。
可现在,她只是摇了摇头。
“那不一样。”
“我要的,不是你的庇护。”
“我要的,是能和你站在一起。”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林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淅无比。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苏林看着她。
他很少见到霍灵曦这个样子。
没有了霍家七姑娘的伪装,也没有了面对他时的羞涩与顺从。
此刻的她,象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带着不容拒绝的决绝。
【麻烦。】
【老婆太上进,也是一种麻烦。】
【本来想着把她养成一个安安分分的后方总管,现在看来,她想当的,是冲锋陷阵的大将军。】
苏林心中吐槽,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伸出手,捏住霍灵曦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想好了?”他问。
“想好了。”
“会很苦,甚至会死。”
“我不怕。”霍灵曦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苏林看着她那双眼睛,看了很久。
最终,他松开了手,重新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
“行吧。”
他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对霍灵曦说。
“你们霍家的‘狱卒’血脉,本来就不是凡俗之物。”
“在上古,你们这一脉,被称为‘地官’,执掌大地刑罚,是天生的神只。”
霍灵曦的心,猛地一颤。
地官?
神只?
这些词汇,对她的冲击,不亚于尹新月那句“凡人”。
“只是后来传承断绝,血脉稀薄,才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苏林继续说道,“你们霍家那所谓的‘神火’,不过是血脉最浅显的应用,连入门都算不上。”
“那……要怎样才能……”霍灵曦的声音有些干涩。
“想要觉醒真正的血脉之力,有两条路。”
苏林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找齐我单子上的那些东西,脱胎换骨,重塑神基。
这条路最稳,但最慢。”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走你们老祖宗走过的路。”
“什么路?”
苏林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个有些恶劣的笑容。
“以身饲魔,执掌刑罚。”
他坐起身,从怀里拿出一块漆黑的骨板,丢给了霍灵曦。
正是从锁龙井下得到的那块夔骨。
“这是镇压龙脉的九块夔骨之一,上面,残留着一丝太古凶兽‘夔’的怨念和煞气。”
“你今晚,就抱着它睡。”
“什么时候,你能把它抱暖和了,让它不硌手了,你就入门了。”
霍灵曦捧着那块冰冷刺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骨板,整个人都僵住了。
抱着它睡?
这东西散发出的煞气,光是拿着,就让她感觉神魂刺痛,血脉凝滞。
抱着它睡觉,那不是找死吗?
“怎么,怕了?”苏林瞥了她一眼。
霍灵曦深吸一口气,将那块夔骨紧紧抱在怀里,那股刺骨的寒意,瞬间让她打了个哆嗦。
但她却挺直了腰杆。
“不怕。”
“很好。”苏林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躺了下去。
“那就从今晚开始吧。”
“对了,记得离我的房间远一点。”
“我怕半夜被你身上的阴气冻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