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歌自修行中睁开双眼，那双眸子深邃得象是包含了生与死的轮回。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这口气息在空中化作一青一黑两条小鱼，互相追逐嬉戏，最终消散于无形。
成了。
人仙后期。
他能清淅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青莲道果已经不再是纯粹的生机盎然，莲瓣的边缘处，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幽玄色泽，那是死亡法则的印记。
生死相依，轮回不休，这血莲果然是无上至宝，短短六十年，让他走完了寻常仙人几百上千年都未必能走完的路。
更重要的是，他抬起头，看向金鳖岛之外，那片被无尽混沌包裹的“天”。
“天机……彻底乱了。”李牧歌喃喃自语。
以前，他虽然也能蒙蔽自身，但终究不敢太过放肆，生怕被阐教那帮精通推演之术的老家伙算出蛛丝马迹。
可现在不一样了，整个三界都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杀劫正式开启，因果乱缠，就算是圣人亲至，也休想轻易算出一个所以然来。
这就象是一场席卷三界的沙尘暴，所有人都成了睁眼瞎，而他，李牧歌，就是那个早就准备好了的猎人。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是时候了。”
李牧歌站起身，一步踏出，身影便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经出现在金鳖岛的议事大殿之中。
大殿里，几道身影早已等侯多时。
为首的正是火灵圣母，她一袭红衣，气息炽烈，周身隐隐有仙光流转，赫然已经重返人仙之境。
在她身后，是当年截教的四位同门，虽然还未成仙，但个个都是渡劫后期的顶尖高手，身上煞气凝而不散，显然这些年没少在李牧歌布置的阵法中磨砺。
另一侧，张守拙安静地站着，他气息内敛，看上去象个普通的老道，但那偶尔闪过的仙道韵味，证明他同样踏入了人仙的门坎。
看到李牧歌出现，众人齐齐躬身行礼。
“恭贺老爷（师兄）出关，修为大进！”
“都起来吧。”李牧歌摆了摆手，直接坐上主位，目光扫过众人，“外面的情况，你们应该都感觉到了。”
火灵圣母第一个开口，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恨意：
“感觉到了！这股味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是杀劫！和当年封神大劫一模一样的味道！老爷，我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她的眼神灼灼地看着李牧歌，仿佛一团即将喷发的火山。
当年截教万仙惨死，她自己也身死道消，这笔血海深仇，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张守拙则要沉稳得多，他拱了拱手，说道：
“老爷，外界确实乱了，蜀山那等大派说灭就灭，可见此次杀劫非同小可。我等虽然修为有所精进，但阐教势大，根深蒂固，十二金仙威名赫赫，我等是否要从长计议？”
他刚突破人仙，心态还没完全从一个凡间修士转变过来，对那些传说中的大人物，天然带着一份敬畏。
在他看来，现在出去，无异于拿鸡蛋碰石头。
李牧歌看着他们。
火灵圣母是急着报仇，脑子容易发热。
张守拙是稳重，但稳重过了头就是胆小。
“守拙，你说的有道理。”
李牧歌先是肯定了张守拙的谨慎，
“阐教确实是庞然大物，十二金仙，哪一个不是成名上万年的老怪物？我们这点人手，正面冲上崐仑山玉虚宫，确实是找死。”
听到这话，张守拙松了口气，火灵圣母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但是，”李牧歌话锋一转，“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杀劫’本身。”
他站起身，在大殿中缓缓踱步。
“什么是杀劫？说白了，就是天地间煞气、怨气、业力积累到一定程度，来了一次总清算。在这场清算里，人人自危，谁都可能身死道消。圣人都要紧闭洞府，不敢轻易沾染。这对我等而言，是危机，更是天大的机会！”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第一，天机蒙蔽。我们现在杀了他们的人，他们就算把龟壳算裂了，也算不出是我们干的。他们只能猜，是魔道干的？是巫族馀孽干的？还是他们别的仇家干的？猜得越多，他们的敌人就越多，我们就越安全。”
“第二，杀劫之中，杀人不但无过，反而有功。杀了应劫之人，便能夺其气运，壮大自身，更能借此磨砺道法。这叫什么？这叫顺天而行！”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李牧歌停下脚步，看着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阐教，自封神之后，便高高在上，自诩玄门正宗，门下弟子遍布三界，作威作福。他们真的就铁板一块，毫无破绽吗？”
火灵圣母眼中精光一闪：“老爷的意思是？”
“他们的摊子铺得太大了。”李牧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个大势力，必然有内核，有外围。崐仑山玉虚宫是他们的内核，我们现在动不了。但他们在人间界，在地仙界，扶持了多少门派，占据了多少洞天福地？这些，就是他们的外围，也是他们的软肋！”
他伸出一根手指。
“我们就从这些软肋开始，一刀一刀地割。杀他一个外围势力，他们会愤怒，会派人调查，但绝对不会倾巢而出。等他们查不出结果，我们再杀第二个，第三个！”
“我们要做的，不是去跟他们决战，而是要成为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刀，一把看不见的刀。让他们怕，让他们乱，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在杀劫之中，一旦心乱了，离死也就不远了。”
每说一句，火灵圣母的眼睛就亮一分，而张守拙脸上的忧色则少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震撼。
他重新坐回主位，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该议一议，我们的第一刀，该落在哪里。”
他看向火灵圣-母：“火灵，你对阐教在人间界的势力，了解多少？”
火灵圣母沉吟片刻，说道：“封神之后，我便上了封神榜，后来又被镇压，对外界之事所知不多。只知道他们扶持了不少修行门派，其中以那蜀山为最，不过蜀山已经被灭了。其他的，怕是需要出去打探一番。”
李牧歌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杀劫一起，瞬息万变，等我们打探清楚，黄花菜都凉了。”
他心里早有盘算。
“我闭关之时，曾分出一缕神念，游走人间。我知道一个地方，最适合我们打响第一枪。”
众人立刻竖起了耳朵。
“东胜神洲，有一座青峰山，山中有一座紫阳洞。”李牧歌缓缓说道，“洞主名为金霞童子，乃是玉虚宫十二金仙之一，玉鼎真人的记名弟子。”
“玉鼎真人？！”张守拙吃了一惊，“那不是杨戬的师父吗？”
“正是。”李牧歌点头，“这金霞童子，仗着玉鼎真人的名头，在青峰山作威作福，圈占了方圆三千里地界，自号‘紫阳真人’，门下也收了百十个弟子，算是一方不小的势力。最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声音变冷。
“此人，贪婪好色，行事毫无底线，为了炼制一件法宝，曾屠戮一座凡人城池，抽取生魂。这等人物，本就恶了天道，身负业力，在杀劫之中，正是最完美的祭品！”
“杀他，既是为民除害，顺应天道，又能震慑宵小，还能试探一下阐教的反应，一举三得。”
火灵圣母听得热血沸腾：“好！就杀这个杂碎！老爷，我们何时动手？”
李牧歌站起身，目光仿佛穿透了金鳖岛的界壁，望向了遥远的人间界。
“杀劫不等人。”
“现在，立刻，马上！”
“火灵，守拙，你们二人随我同去。其馀人等，留守金鳖岛，维持阵法运转，以防万一。”
“是！”
众人齐声应道。
李牧歌大手一挥，一道空间裂缝凭空出现，裂缝对面，正是风雨飘摇的人间界。
他率先一步踏入，火灵圣-母和张守拙紧随其后。
当三人身影消失，空间裂缝缓缓闭合，金鳖岛再次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外界，一场针对阐教的血腥风暴，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