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勋在别院被关半个月了。
哪里都去不了,想跑也没船,无法通过检关,他们也害怕被百姓打死。
缩在别院,完全是在受刑。
心若死灰、心惊胆颤、心胆俱碎。
六神无主、神不守舍、魂不附体。
没有最怕,只有更怕。
徐弘基暴瘦十几斤,自己把自己吓得丧魂失魄。
听闻定国公徐希皋来了,徐弘基鞋都没穿,从楼上跑下来。
廊道双手抓住定国公,“族兄,皇帝一定会死保我们,对不对?对不对?”
徐希皋看他眼里的紧张、惶恐、期盼…
你弑君,还期待皇帝死保?无助的蠢货。
稍微多说一个字,徐弘基都能被吓死。
徐希皋顺势拍拍肩膀,点点头。
还没说话,徐弘基与几名南勋突然鬼吼一声,劫后余生,喜极而泣。
徐弘基一挥拳,有点哽咽,“小弟这就上书,回南京闭门。”
徐希皋轻咳一声,“弘基,你得听话,投靠卫时觉吧。”
别院猛得安静,南勋齐齐伸长脖子看着定国公。
徐弘基停顿片刻,咕咚咽口水,“投靠不是不行,如何投靠?开国首功,中山王之后投靠一个臣子,双方都走绝路,岂非以后还是会被陛下斩首?”
徐希皋点点头,“先活当下,刑不上士大夫,对卫时觉没用,他做事不管身份。弘基服软,给天下争取一点挣扎的时间,在南京安静等候即可。”
徐弘基长出一口气,“哈哈,咱就知道,卫时觉做事越厉害,越是逼着天下人团结对付他,族兄快请,快请。”
徐希皋这才迈步到大厅,给这死气沉沉的院子带来一丝活力。
“弘基,愚兄现在提督南京皇城、皇陵,徐氏有多少田产、店铺,多少人,最好事无巨细告知,否则再不属于徐氏。”
徐弘基的笑脸突兀消失,惊讶看着族兄,沉默片刻,脖子僵硬点头,没有说话。
徐希皋嗤笑一声,“弘基,你是否甘心,对愚兄一点不重要,对世间一点不重要,对北勋一点不重要。
你要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你得把自己当一个普通百姓,心中骂多少遍,对别人没任何影响,对局势没任何影响,你的唾沫和仇恨只会拖住你的手脚,只会困住你的心脑。
卫时觉掌握强兵,掌握钱粮,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要么匍匐,要么去死,没有中间路可走,你死我活的争斗,若还踌躇,如同贱民愚民,对人世毫无意义,不如去死。”
徐弘基脸色黑红,呼哧呼哧,突然破防大怒,“还不是英国公放出来的狗,如今被狗反咬,还有脸来教训南勋?”
徐希皋闪电给了一巴掌,“徐弘基,是谁把卫时觉关幽狱九个月?是谁让卫时觉在关外去死?北勋是为了武权,你以为是舅爷与外孙在玩游戏吗?
一开始就是生死局,英国公赢了,北勋还在旗帜下,卫时觉赢了,旗帜跌倒了,张家泯然于世,亲戚关系有用吗?
你多大了,还在思考北勋的亲戚关系,与亲戚有屁关系,卫时觉现在赢了,北勋不得不听话,卫时觉若输了,清算最快的就是北勋,这事用我教你吗?”
徐弘基呼哧呼哧喘气,实在不甘心。
徐希皋闭目缓了口气,淡淡说道,“弘基,你在南京不知道,这天下若说谁最想捆住卫时觉,英国公自认第二,没人能做第一。”
“嗬嗬…”徐弘基被气笑了,“你们被一个疯子骗了,被一个疯子利用了,让天下跟着倒霉。”
徐希皋点点头,风轻云淡,“丢人吗?一点也不丢人,卫时觉被海匪刺杀之前,一切在英国公控制中。
北勋通过卫时觉控制苏州,通过卫时觉掌握钱粮,通过卫时觉节制关外武权,北勋赢了,可以完全制衡士大夫。
一切都在控制中,是你们突然下手刺杀,把事情搞得脱离控制,人家死里逃生,就要面对现实,小孩子才喷唾沫。”
徐弘基撇撇嘴,一脸不屑,“南勋不知情,被利用了,北勋知根知底,还和人家玩什么面和心不和,人家根本不玩,就是要掀老底。”
徐希皋一摊手,“这世界本来就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谁更聪明,谁更强大。谁更冷酷,谁才会赢。
卫时觉有眼光、有手段、有格局,就是缺性格,这玩意不可能是天生,他的路还长着呢,英雄都是忍凡人不能忍,岂能靠想当然成就?年轻就是他最大的软肋,逼他继续发疯,我们就翻盘了。”
徐弘基扭头震惊看着族兄,“你们要干嘛?”
徐希皋轻哼一声,“什么也不干,这世间小孩子玩不了,这世间善良人玩不了,我们什么也不干,我们只需要做自己就足够了。”
徐弘基心脏急速跳动,才发现自己与英国公的差距。
把卫时觉的时间线一撇两半,外镇的卫时觉,完全是北勋的打手。
英国公通过卫时觉,获得绝对的主动。
人人都以为死而复活的卫时觉失控了,英国公从没这么认为。
这手段、格局、性格就差了很多。
苏州城传来欢呼声。
“天降圣人!”
“青天在世!”
屋内的人面如死灰,认命吧。
徐希皋深吸一口气,“弘基,给大明的冠军侯磕个头,回家读书,我们让他自己杀死自己,放心吧,这时间用不了一年。”
外面的高呼越来越近,听起来有十万人。
面对这样的声势,除了回避,说什么都枉然。
磕头,好像也不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