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晨站在广场边缘,红色的裙摆在充满硫磺味的燥热风中微微扬起。
她那双如同红宝石般瑰丽的眸子,此刻却像是结了一层万年的寒冰,冷冷地注视着祭坛上那个张开双臂、一脸陶醉的金发男人。
“姐姐?”
慕晨红唇轻启,吐出的字眼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我怎么不记得,莉莉丝始祖那个老太婆,除了我之外,还生出过什么……电子垃圾?”
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堆不可回收的废弃物,上下打量着罗伯特,“还是说,你是深渊哪个垃圾堆里拼凑出来的杂碎,也配跟我攀亲戚?”
罗伯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优雅得近乎虚假的弧度。他放下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拍了拍手,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啧啧啧,真是无情啊,我亲爱的姐姐。”
罗伯特优雅地迈下台阶,每走一步,他脚下的机械纹路就会亮起一道猩红的光芒,“虽然我们没有共同的肉身父母,但从灵魂的本源来说,我们确实是‘姐弟’。”
他抬起右手,掌心之中,赫然浮现出一枚鲜红欲滴的印记。那印记呈蝙蝠状,边缘却缠绕着黑色的深渊气息,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波动。
“看到了吗?这是莉莉丝始祖的残魂印记。”
罗伯特眼神狂热,像是在炫耀一件稀世珍宝,“圆桌骑士团的那群天才,利用最顶尖的生物科技,结合深渊最纯粹的力量,将始祖散落在世间的残魂收集、提炼,最终注入这具完美的身躯里。”
他猛地撕开自己的衬衫,露出了精壮的胸膛。
只见他的胸口处,并非血肉,而是一个正在高速旋转的暗红色涡轮核心,无数根半透明的导管连接着他的四肢百骸,里面流淌着发光的黑色液体。
“我是科技与魔法的结晶,是深渊与血族的完美融合!”罗伯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神经质的癫狂,“而你,月,你不过是一个旧时代的残次品,一个靠着运气继承了力量的暴发户!”
“我,才是新时代唯一的魔王!”
“说完了?”
慕晨面无表情地掏了掏耳朵,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比任何恶毒的语言都更具杀伤力,“说完了就滚下来受死,我赶时间。”
“呵……”
罗伯特怒极反笑,他重新扣好扣子,眼神变得阴毒起来,“看来,不给你一点小小的震撼,你是不会明白现在的局势了。”
他打了个响指。
咔啦——!
一阵金属锁链拖动的声音,从祭坛的阴影处传来。
随着几盏探照灯猛地亮起,四个被粗大锁链吊在半空中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慕晨的视线中。
那是她最熟悉的四个人。
内政官莫里斯,那个总是唠唠叨叨、精打细算的老山羊,此刻头上的羊角断了一根,身上那件考究的管家服破破烂烂,浑身布满了电击留下的焦痕。
暗影统帅夜影,那个优雅致命的绅士,背后的蝙蝠翅膀被撕裂了一半,无力地垂在身侧。
近卫长纱夜,那个总是冷着脸却对她忠心耿耿的女仆,此刻双眼无神,脖子上套着一个闪烁着红光的项圈。
还有战略官玄,那个喜欢推眼镜的智囊,此刻眼镜早已不知去向,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十根手指呈现出诡异的扭曲。
他们四人,就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被挂在祭坛的四根柱子上,眼神空洞,只有微弱起伏的胸膛证明他们还活着。
“莫里斯……纱夜……”
慕晨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戾气息,瞬间从她体内爆发而出。
轰——!
她脚下的地面瞬间龟裂,无数碎石悬浮而起,然后在恐怖的威压下化作齑粉。
“你、找、死!”
慕晨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寒冰。
“哎呀,别生气嘛。”
罗伯特似乎很享受慕晨此刻的愤怒,他指了指祭坛中央还在惨叫的萨尔斯,“你看,这位不死族的朋友就很配合,叫得多好听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些钻入萨尔斯骨头里的机械虫子突然加速旋转。
“啊啊啊啊——!!”
萨尔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它那原本已经黯淡的魂火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它艰难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眶死死地盯着慕晨,发出微弱的乞求:
“杀……杀了我……月……求你……给个痛快……”
身为一方霸主,不死族的王,此刻却只能卑微地乞求死亡。
“看到了吗?这就是违抗我的下场。”
罗伯特张开双臂,像是在展示自己的杰作,“姐姐,你也想变成这样吗?还是说……你想看着你的这四个忠犬,被一点点拆成零件?”
慕晨没有任何废话,她甚至懒得再多看罗伯特一眼。
她抬起手,掌心之中,一团漆黑如墨的水流瞬间凝聚,化作一条咆哮的黑龙,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直扑祭坛而去!
既然你找死,那就成全你!
然而,面对这足以秒杀80级领主的一击,罗伯特却连躲都没躲。
他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轻轻挥了挥手。
“拦住她。”
嗡——!
四道身影,瞬间出现在祭坛前方。
土黄色的护盾、黑色的暗影屏障、血色的剑气、以及复杂的魔法结界,在同一时间升起,死死地挡在了那条黑水巨龙面前。
轰隆——!!!
恐怖的能量碰撞引发了剧烈的爆炸,气浪席卷整个广场,将周围的废墟再次夷为平地。
烟尘散去。
慕晨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挡在她面前的,正是莫里斯、夜影、纱夜和玄。
他们四人面无表情,双眼之中闪烁着诡异的红光,那是被深渊芯片控制的征兆。他们身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崩裂,鲜血直流,但他们却毫无知觉,依旧死死地挡在罗伯特身前。
“怎么样?姐姐。”
罗伯特站在四人身后,笑得肆无忌惮,“用你的手下对付你,这可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剧本。你舍得杀他们吗?这可是你最忠诚的狗啊!”
慕晨的手在颤抖。
她掌心的弱水翻涌不定,几次想要爆发,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如果是敌人,哪怕千军万马,她也能一剑斩之。
但这四个人……是看着她从“绝症少女”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家人。
“卑鄙。”慕晨咬着牙,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卑鄙?不不不,这叫智慧。”
罗伯特得意地摇了摇头手指,“这就是旧时代魔王的局限性,被所谓的感情束缚。而我,作为完美的新王,早已摒弃了这些无用的东西。”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那轮被血色雾气遮蔽的月亮。
“时间差不多了。”
罗伯特收起笑容,眼神中透出一股贪婪,“三天。三天后的月圆之夜,我将在这里举行‘飞升仪式’。到时候,我会抽干你体内所有的始祖血脉,将你彻底吞噬。”
“只有吃掉你,我才能真正补全最后一块拼图,成为超越始祖的神!”
他看向慕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三天,你可以尽情地逃跑,尽情地躲藏。这整座魔王城,已经被我布下了‘深渊绝界’,只能进,不能出。我们就来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吧,姐姐。”
慕晨深吸了一口气。
她看着挡在面前神情麻木的纱夜等人,眼中的暴戾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冷静。
现在硬拼,不仅杀不了罗伯特,反而会误伤莫里斯他们。
这个冒牌货虽然恶心,但他手里的底牌确实有点麻烦。那不仅仅是控制,更是一种生命链接。慕晨能感觉到,如果强行攻击,伤害会通过某种机制转移到四人身上。
“好。”
慕晨突然笑了。
那笑容很冷,却美得惊心动魄。
“既然你想玩,那我就陪你玩。”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罗伯特,仿佛要将这个人的样子刻进骨头里,“希望三天后,你的牙口能像你的嘴一样硬。”
说完,慕晨没有任何犹豫,身形瞬间化作一滩清水,融入了脚下的缝隙中,消失不见。
“跑了?”
罗伯特看着空荡荡的广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大人,要追吗?”那个黑袍人再次出现,低声问道。
“不用。”
罗伯特摆了摆手,转身走向还在惨叫的萨尔斯,随手拿起一把手术刀,在萨尔斯的骨头上比划着,“猎物总是要挣扎一下才有趣的。更何况,在这深渊绝界里,她能跑到哪去?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
他自信满满。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慕晨的力量源泉是莉莉丝始祖的血脉。而他拥有莉莉丝的残魂和深渊的加持,在位格上天然压制慕晨。
但他不知道的是。
早在那个上古秘境中,在那个神秘老者的帮助下,甚至更早之前,在那个蚊道人出现的混沌空间里……
慕晨的血脉,早就发生了质变。
那不是莉莉丝的血脉。
那是来自洪荒,连圣人都敢叮一口的——血海冥河,鸿蒙凶兽的血脉!
区区一个莉莉丝的残魂,在蚊道人的血脉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
魔王城地下,一处连莫里斯都不知道的隐秘密室。
这里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四周墙壁上刻满的古老符文,以及中央石台上插着的一柄断剑。
空气中,水波荡漾。
慕晨的身影缓缓凝聚。
她刚一出现,原本平静的密室里,顿时刮起了一阵腥风。
“呼……”
慕晨靠在石壁上,微微喘息。刚才强行压制弱水的反噬,让她受了点内伤。但她眼中的光芒,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深渊绝界?完美容器?”
慕晨擦掉嘴角的血迹,冷笑一声,“真以为我是因为怕你才走的?”
她走到石台前,伸出手,握住了那柄剑的剑柄。
那是焚寂。
上古魔兵,至凶之剑。
当她的手触碰到剑柄的瞬间,一股滔天的煞气瞬间冲入她的体内。那是一种想要毁灭世界、屠尽苍生的疯狂意志。
换做以前,慕晨或许还需要分心去压制这股煞气。
但现在……
轰!
慕晨体内的血液瞬间沸腾。
那股属于“蚊道人”的、更加古老、更加贪婪、更加霸道的血脉意志,像是一头苏醒的巨兽,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在这股意志面前,焚寂剑中的煞气就像是遇见了祖宗一样,瞬间变得温顺无比,甚至发出了讨好的嗡鸣声。
“嗡——”
暗红色的剑光照亮了慕晨的脸庞,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宛如一尊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三天?”
慕晨抚摸着剑身,指尖划过锋利的剑刃,一滴鲜血渗入剑身,瞬间被吸收殆尽。
“不需要三天。”
慕晨仰起脸,视线死死钉在头顶那片漆黑的岩层上。
隔着厚重的土层,上面那个冒牌货大概还在做着把她连皮带骨吞下去的美梦。
呵。
“既然你胃口这么好……”
慕晨手指轻轻叩击着焚寂暗红色的剑身,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暴食。”
她不再废话,直接盘膝坐下,将这柄令大陆闻风丧胆的凶剑随意横在膝头。
双眼闭合。
意识瞬间下沉,直抵灵魂最深处的禁区,那是当时蚊道人给她升级血脉后,诞生的一滴新的与蚊道人截然不同的神血。
轰!
原本死寂的识海陡然沸腾。
那滴源自鸿蒙血海的暗金血液,此刻疯狂搏动,像是听到了开饭铃声的饿兽。
黑暗中,一道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虚影缓缓浮现。
六翅震颤,搅碎了周遭的混沌。
它闻到了。
头顶那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深渊气息。
在罗伯特眼里,那是至高无上的力量。
但在这头自洪荒而来的凶物眼里……
那只是饲料,是勉强可以吃的食物。
暗金色的双眼猛然睁开,死死锁定了上方那座被污染的城池。
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入场。
现在。
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