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苗疆夜话(1 / 1)

黔东南的夜,与滇南的夜,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深。

滇南的夜,潮湿、闷热,带着草木腐烂与瘴气的甜腥,是孕育毒虫与诡谲的温床。而黔东南的夜,尤其是深入苗疆腹地后,夜风是清冽的,带着高山特有的寒意与草木的冷香。月光如洗,洒在层层叠叠的梯田和依山而建的、鳞次栉比的吊脚楼上,将这片古老的土地笼罩在一片朦胧而神秘的银辉里。只有偶尔从密林深处传来的、不知名夜鸟的啼鸣,和远处隐约的、节奏奇异的铜鼓声,提醒着闯入者这片土地隐藏的深邃与不驯。

离开“一碗香”茶寮已三日。晏清河的脚程极快,对地形也似乎颇为熟悉,专挑人迹罕至的险峻山路,避开可能有的关卡与眼线。封不平虽年长,但显然也有武功底子,加上心忧爱女,咬牙紧跟。封铃儿体质特殊,但身体底子似乎不差,又有晏清河偶尔暗中渡入的一丝精纯剑气护持心脉,竟也坚持了下来。宋知谧伤势未愈,但有晏清河在前开路,压力大减,得以专心调息恢复,三日下来,伤势好了七七八八,气息也渐趋平稳。

此刻,他们正站在一处高耸的山脊上。下方,是如同繁星落入凡间般、沿着山势铺展开的无数灯火——千户苗寨到了。寨子极大,吊脚楼依山就势,层层叠叠,怕真有上千户之多。中央是一片开阔的广场,此刻正燃着巨大的篝火,隐约可见人影攒动,似乎正在举行某种仪式或聚会。

“到了。”晏清河停下脚步,望着下方的寨子,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封前辈可知你那故交祭司,居于寨中何处?”

封不平抹了把额头的汗,仔细辨认了一下,指向寨子西侧一片靠近山崖、地势较高、灯火相对稀疏的区域:“应该在那边,靠近‘祖灵崖’的地方。我那老友,是寨中掌管祭祀与古老传承的‘大鬼师’,地位尊崇,但喜静,住处偏僻些。”

“大鬼师?”宋知谧心中微动。苗疆巫傩文化中,“鬼师”地位极高,尤其“大鬼师”,往往是整个寨子乃至一片区域的精神领袖与知识传承者,通晓古老的巫咒、草药、占卜,甚至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或许,真能从这里得到些线索。

“走。”晏清河当先沿着陡峭的山路向下行去。山路是人工开凿的石阶,蜿蜒曲折,两旁是浓密的竹林和不知名的灌木,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眼睛在窥视。

进入寨子范围,气氛明显不同。空气中弥漫着烟火、草药、牲畜和一种奇异香料混合的味道。沿途遇到的苗民,无论男女,皆穿着色彩艳丽、刺绣繁复的民族服饰,看到他们这几个明显的外来者,尤其是看到晏清河腰间的长剑和宋知谧手中那根不起眼却透着不凡的黝黑短尺时,目光中都带着审视、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但当封不平用生硬的苗语与一位看似头人模样的老者交谈几句,并出示了一枚漆黑的、刻着奇异鸟兽纹路的木牌后,那老者的态度立刻变得恭敬,挥手让拦路的青壮让开,并亲自引着他们,朝着寨子西侧那片僻静区域走去。

越往西走,吊脚楼越稀疏,灯火越暗淡。最终,他们来到一片被高大古木环绕的平坦石坪上。石坪尽头,是一栋比其他吊脚楼更加高大、古老、以整根巨大阴沉木为柱、屋顶覆盖着厚重青黑色瓦片、檐角悬挂着无数风干草药和兽骨、奇石的特殊建筑。建筑前,立着两根雕刻着狰狞图腾的木柱,柱下燃着长明不熄的油灯。

这里,便是大鬼师的居所,也是寨中祭祀祖灵的圣地之一——“巫祠”。

引路的老者在巫祠前停下,恭敬地对着紧闭的木门用苗语高喊了几句。片刻后,木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一个穿着深蓝苗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枯瘦、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的老者,出现在门后。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封不平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扫过封铃儿、宋知谧,最后在晏清河身上停留了数息,眼中精光一闪,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道:“封老弟?真是你?快进来!”

此人正是封不平的故交,千户苗寨的大鬼师——龙岩。

众人进入巫祠。内部空间比想象中宽敞,但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和中央火塘里跳跃的火焰提供照明。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混合了上百种草药和奇异矿物的复杂气味,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兽骨、面具、绣片和写满古老苗文的皮卷。火塘旁,散落着几个蒲团。

龙岩大鬼师示意众人坐下,目光在封铃儿脸上停留片刻,眉头微蹙:“封老弟,铃儿这丫头……气息不对。印堂隐有黑气,双眼神光涣散,可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触动了不该动的地脉?”

封不平长叹一声,将半月前山中触动古祭坛,之后被蚀星教追杀,茶寮遇险,幸得宋知谧母子相救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蚀星教动用“血影移形阵”和对方头目陈枭认出宋知谧身份之事。

龙岩大鬼师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当听到“蚀星教”和“血影移形阵”时,他眼中更是爆发出骇人的精光,猛地看向宋知谧和晏清河:“蚀星教?他们竟然真的死灰复燃了!还动用了血影移形阵……看来,他们找到‘那个地方’了,或者……快要找到了。”

“那个地方?”宋知谧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龙岩大鬼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走到一侧墙壁,取下一卷颜色暗沉、边缘破损的古老皮卷,在火塘旁缓缓展开。皮卷上用朱砂和某种黑色矿物颜料,绘制着一幅极其复杂抽象的地图,有山峦、河流、星辰标记,还有一些扭曲的、如同鬼画符般的符号。

“此乃我苗疆先民世代相传的《山鬼禁地图》残卷,”龙岩大鬼师指着皮卷上一处用暗红色特别圈出、旁边画着一颗坠落星辰标记的区域,“这里,记载着一处被先民称为‘星坠之地’的禁忌之所。相传上古有星辰坠落于此,砸穿地脉,形成一处深不见底、连接幽冥的‘阴墟’。坠落之星带来不祥,其散发的力量污染了那片土地,滋生出无数妖邪鬼物,也引来了某些……觊觎星辰之力的邪恶存在。”

星坠之地?阴墟?宋知谧与晏清河对视一眼,都想到了星陨之地。但听描述,似乎又有所不同,规模可能更小,但性质有相似之处。

“我族先民中强大的巫者与武士,付出了巨大代价,才将那处‘阴墟’暂时封印,并以秘法掩盖了其确切位置,只在历代大鬼师间口耳相传,并绘制了这残卷警示后人,绝不可靠近。”龙岩大鬼师继续道,“约莫百年前,曾有一伙邪修,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星坠之地’的零星传说,潜入苗疆搜寻,自称‘蚀星尊者’门下,手段残忍诡异,杀害了不少族人,盗取了一些与星辰祭祀相关的古物。后被当时的几位大鬼师联手,借祖灵之力,重创驱逐。本以为他们早已消亡,没想到……竟然又卷土重来,还成立了‘蚀星教’!”

他看向封铃儿,眼神复杂:“铃儿丫头触动的那个古祭坛,恐怕就是当年先民封印‘阴墟’时,在外围设立的诸多警戒或祭祀点之一。她身具‘通幽体质’,触动祭坛,等于是向那被封印的‘阴墟’,也向一直在寻找‘阴墟’的蚀星教,发出了一道清晰的‘信号’。所以,他们才会不惜代价要抓她,恐怕是想利用她的体质,定位、甚至打开那处封印!”

封不平脸色煞白,紧紧抓住女儿的手。封铃儿也吓得浑身发抖。

宋知谧沉吟道:“大鬼师可知,那‘蚀星尊者’究竟是何来历?与一颗……暗红色的、能侵蚀星辰之力的‘妖星’,可有关系?”

“暗红妖星?”龙岩大鬼师一怔,仔细回忆了一下古老的传承记忆,缓缓道,“《山鬼禁地图》的传说中曾提到,那坠落之星,初始时并非暗红,而是银白。但在坠落过程中,似乎被某种来自虚空深处的‘阴影’所侵蚀污染,落地后才变得暗淡诡异。先民们猜测,那‘阴影’或许是一种与星辰为敌的、来自‘彼岸’的邪恶力量……至于‘蚀星尊者’,传说他并非生人,而是当年那伙邪修首领,在接触了从‘阴墟’外围盗出的、被污染的星辰碎片后,神魂被侵蚀同化,变成了一种半人半魔、执着于吞噬星辰之力的怪物,自号‘蚀星尊者’。若真有暗红妖星,或许……就是他那被污染、异化的本命星,或者是他所沟通、供奉的那‘阴影’力量的体现?”

来自“彼岸”的邪恶力量?侵蚀星辰的“阴影”?这与虚渊、与天魔何其相似!宋知谧心中剧震。难道这苗疆的“星坠阴墟”,与星陨之地、与“彼岸之锚”的污染,根源相同?都是上古那场涉及星族与虚渊的灾难,在不同地点留下的“伤疤”?而蚀星教,就是被这“伤疤”泄露的力量所腐蚀、诞生的本土邪教?他们信奉的“蚀星尊者”,可能就是某个被虚渊之力侵蚀的强大修士所化?

若是如此,那一切就串联起来了!蚀星教寻找“星坠阴墟”,既是为了获取其中可能残留的被污染星辰之力,也是为了打开通道,接引更多虚渊(阴影)力量,或者……迎接他们那位可能已与虚渊部分同化的“尊者”回归?而晏清辉身上纯净的星钥之力,以及可能从“彼岸之锚”传承中获得的、关于对抗虚渊的知识,自然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须干扰、窃取、甚至毁灭!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晏清河忽然开口,声音冷冽,“那‘阴墟’若被打开,泄露的污染之力,足以让这片苗疆,乃至整个西南,化为鬼域。而且……”他看了一眼宋知谧,“他们似乎也在打玄门的主意。”

宋知谧知道,他指的是晏清辉。她点了点头,对龙岩大鬼师道:“大鬼师,实不相瞒,我乃玄门前任掌门宋知谧。蚀星教不仅在此为祸,更与我玄门一位身负重要传承的弟子有所牵连,其危害远超苗疆一地。我等愿助苗寨,对抗蚀星教,守护封印。不知大鬼师,可否告知那‘星坠阴墟’的封印具体位置,以及……是否有加固或彻底解决之法?”

龙岩大鬼师听到宋知谧的身份,眼中讶色更浓,但随即化为郑重。他沉吟良久,又看了看封不平恳求的眼神,最终重重叹了口气。

“也罢。蚀星教死灰复燃,来势汹汹,单凭我苗寨之力,恐难抵御。既然宋掌门与这位少侠(他看向晏清河)愿出手相助,老朽便将所知,和盘托出。”他指着皮卷上那暗红标记,“‘星坠阴墟’的大致方位,就在雷公山深处,黑水潭之下。但具体入口被上古巫阵隐藏,变幻莫测,唯有在每年鬼月(农历七月)十五,月阴最盛、地气翻涌之时,借助‘通幽体质’者的感应,配合我族传承的‘引路骨笛’与特定的祭祀舞蹈,方能勉强定位并短暂开启封印外层。”

鬼月十五?那不就是……十天后?

“至于加固或彻底解决……”龙岩大鬼师面露难色,“先民封印,借用了部分坠落星辰的残余力量和地脉之气,历经岁月,本已不稳。蚀星教百年经营,恐怕早已暗中破坏。想要加固,需以纯净的星辰之力或至阳至刚的宝物为引,重新激发封印。而想要彻底解决……除非能进入‘阴墟’最深处,净化那被污染的星辰核心,或者……以更强的封印,将其彻底封死。但这二者,皆难如登天。进入‘阴墟’深处,凶险万分,九死一生;而更强的封印……我族传承中,只提及上古有一件名为‘镇岳圭’的圣物,有镇压地脉、厘定阴阳之能,或可彻底封印‘阴墟’,但此物早已失传数千年,不知所踪。”

镇岳圭?宋知谧心中一动,与晏清河交换了一个眼神。此物之名,她在玄门古籍中也曾见过寥寥记载,据说与上古圣王有关,能调动山河之力,镇压一切地脉邪祟,是比量天尺(仿品)层次更高的地脉圣器。若真能找到,或许……

“事在人为。”晏清河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十日后,鬼月十五,去雷公山,黑水潭。会一会那蚀星教,看看那‘阴墟’,究竟是何模样。”

他看向宋知谧:“你意下如何?”

宋知谧知道,此刻前往玄门已来不及,且蚀星教的威胁近在眼前,若不解决,后患无穷。更何况,此事很可能与清辉的困境直接相关。她重重点头:“好。十日后,同去。在这之前,需得做些准备,也需将此地情况,尽快告知玄门。”

她转向龙岩大鬼师:“大鬼师,这十日,还需您设法暂时遮掩铃儿姑娘的体质气息,避免被蚀星教进一步追踪。另外,关于蚀星教的动向、‘阴墟’的具体情况,以及那‘镇岳圭’的传说,还需您不吝赐教。”

“自当尽力。”龙岩大鬼师肃然道。

夜色渐深,巫祠内火光摇曳。关于古老星辰的坠落、被污染的阴影、邪恶的教派、即将开启的禁忌之地、失传的圣物、以及一群被迫卷入漩涡的人们……种种信息与谋划,在这苗疆深处最神秘的巫祠内,交织成一幅更加扑朔迷离、却也初现轮廓的图景。

而十天之后,雷公山,黑水潭,必将成为风暴的中心。宋知谧、晏清河,这对久别重逢、关系微妙的母子,也将首次真正意义上的并肩作战,面对那来自地底与星空的、古老而邪恶的威胁。

前路,依旧凶吉难料。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身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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