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棋子(1 / 1)

雨季的吉隆坡,雨水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下午还晴朗的天空,傍晚就阴沉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市政厅的玻璃窗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林文泰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下。

他手里捏着刚刚收到的报告,纸张边缘已经被汗水浸湿。

报告是陈委员送来的,关于哈伦。

这个马来人代表接受了市场监管的职位,但在任命书签署后的第三天,他分管的一个仓库就发生了意外火灾。

库存的三百袋大米和一百桶食用油,全烧光了。

“火灾原因还在调查。”陈委员站在办公桌前,声音发虚,“但看守仓库的两个马来工人说,是电线老化短路。可那个仓库上个月刚检修过电线”

“哈伦怎么说?”林文泰没有回头。

“他说会彻查,会给市政委员会一个交代。但他同时提出,火灾造成的损失需要补偿,否则他无法向马来社区交代。”

“补偿?”林文泰终于转身,“仓库是他管的,火灾发生在他上任第三天,现在他要补偿?”

陈委员不敢接话。办公室里只有雨声,和墙上时钟走动的滴答声。

“他想要多少?”林文泰问。

“三百袋大米,一百桶油,按市价折算,大约两千英镑。”

林文泰笑了,笑声很冷:“两千英镑。他真敢开口。”

“主任,这明显是”陈委员欲言又止。

“是什么?是勒索?是试探?”林文泰把报告扔在桌上,“他是要看看,我们有多需要他,又有多怕他。”

窗外的雨更大了,天完全黑下来。市政厅里的灯陆续亮起,但在林文泰的办公室里,只有一盏台灯,在桌上投下昏黄的光圈。

“王将军知道了吗?”

“知道了。他让我转告您,这件事您处理。处理得好,哈伦以后会老实。处理不好”陈委员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林文泰坐回椅子,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雨水顺着窗户流下,在玻璃上划出凌乱的痕迹,像他现在的心情。

“告诉哈伦,补偿可以给。”他最终说,“但不是两千,是一千。而且,要从他未来的薪水里扣。扣完为止。”

陈委员睁大眼睛:“这他会同意吗?”

“他必须同意。”林文泰说,

“你告诉他,这是市政委员会的决定,也是华夏军方的态度。我们愿意合作,但不是冤大头。

这次是火灾,下次如果是别的意外,就不是扣薪水这么简单了。”

“如果他不同意呢?”

“那就撤他的职,换人。”林文泰说得很平静,

“马来人里,想坐他位置的人很多。告诉他,这个位置不是非他不可。我们给他,是给他面子。他不要,有的是人要。”

陈委员记下,又问:“那火灾的事”

“继续查。”林文泰说,“查出真相。如果是意外,处理责任人。如果是人为,查出幕后主使。无论是谁,严惩不贷。”

“可如果是哈伦自己”

“那就更有趣了。”林文泰看着窗外的大雨,“烧自己的仓库,然后伸手要钱。这种人,要么是贪得无厌,要么是另有所图。不管哪种,都不能留。”

陈委员离开后,林文泰独自坐在办公室里。雨声敲打着窗户,也敲打着他的神经。他知道,和哈伦的较量开始了。这不是结束,是开始。

权力斗争从来不是请客吃饭,是刀光剑影,是你死我活。哈伦在试探他的底线,他也在试探哈伦的底线。看谁先退,看谁先垮。

桌上的电话响了。林文泰拿起听筒,是王启年。

“处理得不错。”王启年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但还不够硬。哈伦这种人,你退一步,他就进十步。”

“将军的意思是?”

“给他点颜色看看。”王启年说,“不是扣薪水那么简单。查他,查他的家族,查他的生意。找出他的把柄,然后摊在桌上,让他自己选。是继续合作,还是身败名裂。”

林文泰沉默。他知道这是最有效的方法,也是最狠的方法。一旦用了,就没有回头路。

“怎么,心软了?”王启年问。

“不是心软。”林文泰说,“是担心反弹。哈伦在马来人里有影响力,动了他,可能会引发动荡。”

“动荡是暂时的,隐患是永久的。”王启年说,“林主任,治乱世用重典。你现在心软,将来要付出血的代价。想想陈老先生的儿子。”

电话挂断了,林文泰放下听筒,感到一阵疲惫。王启年说得对,但他还是下不了决心。

不是心软,是害怕,害怕一旦撕破脸,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平衡会被打破。

雨还在下,他想起小时候在福建老家,也是这样的雨季,他坐在屋檐下看雨,父亲说,雨能洗净一切。

现在他知道,有些东西,雨是洗不净的,比如仇恨,比如贪婪,比如人与人之间的算计。

秘书敲门进来,带来另一份报告。是关于阿卜杜勒的。

“阿卜杜勒今天又劝降了五个人。”秘书说,“都是小头目,手下有三四十人。他要求兑现赏金,每人五十英镑。”

“给他。”林文泰说,“另外,告诉他,如果他能劝降更大的头目,比如阿卜泰,赏金翻倍。”

“阿卜泰?”秘书惊讶,“那是抵抗组织的二号人物,仅次于总头目。阿卜杜勒能劝降他吗?”

“试试看。”林文泰说,“告诉阿卜杜勒,这是他的机会。办成了,他和他家人的安全,我能用性命担保。办不成他也知道后果。”

秘书记下,又问:“主任,这样会不会太冒险?阿卜泰如果假投降,我们会有大麻烦。”

“所以要让阿卜杜勒去办。”林文泰说,“成功了,我们除掉一个大患。失败了,死的是阿卜杜勒,和我们无关。无论哪种结果,我们都不亏。”

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感到冷酷。但这就是现实,这就是权力游戏。

棋子要有棋子的觉悟,棋手要有棋手的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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