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董允(1 / 1)

秉心公亮,匡主安邦:三国董允生平考述

在三国蜀汉政权的历史长卷中,诸葛亮、蒋琬、费祎的名字为人熟知,而与他们并称“四相”“四英”的董允,虽无开疆拓土的赫赫战功,却以其“匡主护国”的忠节与“两袖清风”的德操,成为蜀汉内政稳定的重要支柱。陈寿在《三国志》中为其独立立传,打破“子系父传”的常规体例,足见其历史地位之特殊。董允的一生,贯穿着蜀汉政权从北伐攻坚到守成维稳的关键阶段,其行事风范与政治作为,不仅塑造了蜀汉中期的政治风气,更成为后世评判“贤臣”标准的典范。

一、家学渊源:巴郡世族的西迁与家风传承

董允的家族渊源,可追溯至益州巴郡江州(今重庆市),后因世事动荡,其父董和率族迁居荆州南郡枝江(今湖北枝江),故史载其为“南郡枝江人”。东汉末年,益州牧刘璋广揽人才,董和因才德兼备被征召为官,历任牛鞞、江原县长及成都令,后升任掌军中郎将,与诸葛亮共掌左将军大司马府事务。董和为官清廉,“居官食禄,外牧殊域,内干机衡,二十余年,死之日家无儋石之财”,其“羔羊之素”的品德不仅深受蜀地百姓爱戴,更得到诸葛亮“参署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来相启告”的高度认可。

董允的成长轨迹,深深烙印着父亲的家风熏陶。史载其“少时与费祎等同龄人以才德闻名”,在蜀中士林中早有声望。董和曾试图辨别董允与费祎的优劣,恰逢二人同往参加名士许靖之子的葬礼,董和特意安排了一辆简陋的车驾。途中,董允“见其车弊,意甚不安”,而费祎却“晏然自若”。董和得知后叹息道:“吾常疑汝与文伟优劣未别也,而今而后,吾意了矣。”这一细节虽显细微,却折射出董允早年对“礼”的看重与费祎“举重若轻”的气度差异,也为二人日后不同的政治行事风格埋下伏笔。

建安十九年(214年),刘备平定益州,深知董和贤能,仍留其担任要职,直至章武元年(221年)刘备称帝,册立刘禅为太子,董允因其“才德显着”被选为太子舍人,正式踏入仕途。这一任命既是刘备对董和家族的信任延续,更是对董允个人品行的直接认可,而太子舍人的职位,也为其日后辅佐刘禅埋下了伏笔。此时的董允,虽未掌握实权,却得以近距离观察东宫政务,熟悉蜀汉权力核心的运作逻辑,为其后续“匡主”事业积累了基础。

二、潜龙在渊:东宫僚属与黄门侍郎的历练

章武三年(223年),刘备病逝于白帝城,太子刘禅即位,改元建兴,董允由太子舍人调任太子洗马,不久后升任黄门侍郎。黄门侍郎虽秩级不高,却执掌宫廷内外传达事宜,得以时常亲近君主,是观察朝政动向、参与核心决策的关键职位。此时的蜀汉政权,正处于“主少国疑”的微妙时期,诸葛亮以丞相身份“开府治事”,总揽朝政,而宫廷内部的稳定,直接关系到北伐大业的根基。

董允在黄门侍郎任上的表现,史书虽未详述,但从诸葛亮日后的举荐中可窥一二。建兴五年(227年),诸葛亮决定北伐曹魏,驻军汉中,临行前上《出师表》告诫刘禅:“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他特别强调“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甚至提出“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等之慢,以彰其咎”。这份奏表不仅是对董允能力的公开肯定,更将其置于“宫廷监察者”的关键位置,赋予其匡正君主过失的政治责任。

诸葛亮对董允的信任,源于对其品性的深刻认知。当时侍中郭攸之“性素和顺,备员而已”,虽居高位却无主见,而费祎已被任命为丞相府参军,随诸葛亮北上伐魏,宫廷事务的实际主持者便落到了董允身上。为强化其权威,诸葛亮特意任命董允为侍中,兼领虎贲中郎将,“统宿卫亲兵”。这一安排极具深意:侍中之职使其得以参与朝政决策,虎贲中郎将之权则让其掌握宫廷防卫力量,二者结合,既保证了董允“进言”的底气,又赋予其“防奸”的实力,成为蜀汉宫廷的“定海神针”。

三、秉正匡主:侍中任上的宫廷治理与权奸防范

董允担任侍中期间(227-244年),是其政治生涯的核心阶段,也是蜀汉宫廷风气最为清明的时期。他以“防制为主,匡补为要”的治理原则,在三个方面展现了“志虑忠纯”的贤臣本色。

其一,严拒后宫逾制,坚守礼法底线。刘禅即位后,年少贪玩,曾多次想要“多选美女充实后宫”,以满足享乐之心。董允得知后,援引古制据理力争:“古者天子后妃之数不过十二,今嫔嫱已具,不宜增益。”他的劝谏并非空洞说教,而是以儒家礼法为依据,直击君主私欲的要害。面对董允的坚持,刘禅“无可奈何,此后变得更加畏惧他”,终其任内,蜀汉后宫始终未突破“十二妃嫔”的古制限额。这种“犯颜直谏”的勇气,在君主专制时代尤为可贵,也成为董允“匡主”的标志性事迹。

其二,抑制宦官干政,阻断奸佞路径。蜀汉后期祸乱朝政的宦官黄皓,在刘禅即位初期便已入宫,凭借“善于花言巧语,逢迎谄媚”逐渐获得刘禅的亲信。董允敏锐地察觉到黄皓的潜在威胁,一方面“常常严正劝谏刘禅不要‘亲小人,远贤臣’”,反复强调宦官干政的历史教训;另一方面“每见则正色匡谏,数责于皓”,以刚正态度压制其嚣张气焰。在董允的严密防范下,黄皓“终允之世,皓位不过黄门丞”,始终未能染指实权,更不敢有任何越轨之举。这种对“奸佞”的零容忍态度,成为蜀汉中期政治稳定的重要保障。

其三,专掌“献纳之任”,过滤政治杂音。为确保君主决策不受奸邪干扰,董允主动将“向皇帝建言以供采纳的大权”掌握在手中,史称“献纳之任,允皆专之矣”。他并非要垄断话语权,而是通过严格筛选建言者与建言内容,避免琐碎言论干扰朝政,同时确保正直官员的意见能够直达天听。这种做法既提高了宫廷决策效率,又防止了“小人谗言”的渗透,与诸葛亮在丞相府推行的“亲理细事,汗流终日”形成内外呼应,共同维护了蜀汉政权的决策质量。

董允的宫廷治理,并非依靠严苛刑罚,而是以“义形于色”的刚正与“礼贤下士”的谦和形成双重感召力。史载他与尚书令费祎、中典军胡济约定外出游宴,车驾已备之时,郎中董恢前来拜见。董恢当时“年少官微”,见此情景便欲告辞,董允却诚恳挽留:“本来我们郊游,是约些兴趣相投者闲谈而已,现在您亲自来拜望我,您我正该好好叙谈久别之情;放弃与您叙谈的良机而去游宴,这怎么行呢?”随即下令卸下车马,取消游宴。费祎、胡济二人亦对其做法表示尊重,一同留下与董恢交流。这一细节生动展现了董允“不恃权位,敬待下僚”的品德,也解释了为何他能在宫廷中形成强大的道德影响力。

四、翼赞王室:诸葛亮身后的政局稳定与角色担当

建兴十二年(234年),诸葛亮在五丈原病逝,蜀汉政权陷入“一朝无帅”的危机,魏延与杨仪因权力之争爆发冲突,互相控告对方谋反。在这一关乎政权存续的关键时刻,董允与蒋琬立场一致,“皆保举杨仪而质疑魏延的行动”。这一决策并非基于个人恩怨,而是对局势的理性判断:魏延虽为名将,但“性矜高,当时皆避下之”,且提出的“继续北伐”计划缺乏可行性;杨仪虽有私怨,但执掌丞相府日常事务多年,熟悉政务运作,更能稳定军心。董允与蒋琬的共同表态,迅速统一了朝中意见,为平定魏延之乱、顺利接管政权奠定了基础。

诸葛亮去世后,蜀汉政权进入“蒋琬-费祎-董允”的共治时代。蒋琬以尚书令、大司马身份总揽军政,费祎以大将军身份协助处理军务,董允则继续担任侍中,执掌宫廷内务,三人“承诸葛亮之成规,因循而不革”,形成了稳定的权力三角。蒋琬对董允的能力极为认可,曾上表刘禅称:“允内侍历年,翼赞王室”,建议为其“晋级、赐爵、封地”。面对这份殊荣,董允却“执意推辞不受”,始终保持着谦逊自守的态度。这种“居功不傲,持权不贪”的品格,与当时曹魏、孙吴政权内部的权力倾轧形成鲜明对比。

延熙六年(243年),董允被加封为辅国将军,这一职位虽无实际兵权,却象征着朝廷对其“护国之功”的认可。延熙七年(244年),大司马蒋琬“因疾转增剧,不能处理国事”,朝廷任命费祎为大将军,代理军国大事,董允则以侍中身份“守尚书令”,成为费祎的副手,正式进入蜀汉政权的核心决策层。尚书令执掌中枢政务,“总典纲纪,无所不统”,事务繁杂,董允上任初期曾试图效仿费祎“劳逸兼顾”的处理方式,但“十来天后政事就积压了许多”。面对这种情况,董允并未强撑,而是坦然承认“吾之才不及文伟远矣”,随即调整工作方式,专注于核心事务,展现了“知不足而自省”的务实态度。

在尚书令任上,董允继续保持清廉本色。相传刘禅曾采纳官员建议,“悄悄地把整个分水镇划在董允的名下,作为他及其子子孙孙的享用之地”。董允得知后,“一面上书刘禅,坚决不受,一面骑着马不分昼夜赶回分水镇,烧掉地契,将分到的田土一一退回给乡民”。这一传说虽未见于《三国志》等正史记载,却在蜀地民间流传甚广,反映了百姓对其“清正廉洁”形象的高度认同。即便正史中,也明确记载董允“为官一生,两袖清风”,直至去世时“家无余财”,与其父董和的家风一脉相承。

五、星陨朝堂:身后影响与历史评价的双重维度

延熙九年(246年),董允病逝于任上,蜀汉政权失去了最后一位“四英”成员。他的去世,不仅是蜀汉政坛的重大损失,更成为蜀汉政治风气由清转浊的转折点。接替董允担任侍中的陈祗,“为人谄媚,善承上意”,一改董允的刚正作风,主动与黄皓勾结。随着陈祗后来兼任尚书令,黄皓逐渐从“黄门丞”升任“中常侍”,开始“干预朝政,作威作福”。刘禅也在失去董允的约束后“为所欲为”,甚至在董允去世后“想起他便切齿痛恨”,足见董允生前对其约束之严。

董允去世后的二十余年里,蜀汉政权日趋腐败。黄皓专权、朝政混乱、军备废弛,最终在景耀六年(263年)被曹魏所灭。蜀地百姓在亡国之痛中,更加追思董允主持宫廷事务时的清明时代,“每论及允,无不流涕”。这种“身后追思”,并非简单的怀旧情绪,而是对董允“匡主安邦”之功的深刻认可——正是他在任时的严格防范,才为蜀汉赢得了近二十年的稳定局面,延缓了政权衰落的进程。

后世对董允的评价,始终围绕“忠”“正”“廉”三个核心展开。诸葛亮在《出师表》中的评价“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成为后世定义董允的基本基调;蒋琬的“翼赞王室”,概括了其政治贡献;陈寿在《三国志》中盛赞“董允匡主,义形于色,皆蜀臣之良矣”,将其与董和、刘巴等贤臣并列;东晋常璩在《华阳国志》中明确将其与诸葛亮、蒋琬、费祎并称“四相”“四英”,确立了其在蜀汉政权中的核心地位。

裴松之在为《三国志》作注时特别指出,董允是极少数“子不系父,可别载姓”的人物之一。在《三国志》的编纂体例中,子孙事迹通常附于父兄传记之后,而董允却得以独立成传,这一特例既体现了陈寿对其“名位优重,事迹逾父”的认可,更彰显了其历史地位的独立性——他并非依靠父荫成名,而是以自身品行与作为,成为蜀汉历史上不可替代的“贤臣标杆”。

宋代以后,董允的形象进一步被儒家士大夫神化。章如愚在《山堂考索》中将其与曹魏的荀攸、郭嘉,孙吴的周瑜、鲁肃并列,称其为“一时之人杰”;方孝孺则认为蒋琬、费祎、董允的治国之才,与关、张、赵的用兵之能一样,都是蜀汉政权得以存续的关键;端木埰在《读史卮言》中更是感叹,董允去世后,蜀汉“内治只一蒋琬,向宠、董允以下力皆有不逮将相之任”,直接将其视为蜀汉内政的“顶梁柱”。

六、结语:董允精神的历史回响与当代启示

董允的一生,没有火烧赤壁的壮阔,没有六出祁山的传奇,却以“宫廷之内的坚守”书写了另一种忠诚。他在侍中任上的“犯颜直谏”,展现了“以道事君,不可则止”的儒家气节;对黄皓的严厉压制,体现了“防微杜渐”的政治智慧;拒绝封爵与退还田土的举动,彰显了“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的清高气节。这些品质的叠加,使其成为中国历史上“贤臣”形象的完美范本。

从历史影响来看,董允的意义远超个人层面。他与蒋琬、费祎共同构建的“后诸葛亮时代”治理模式,为蜀汉政权延续了近三十年的寿命;其“匡主安邦”的实践,为后世君主专制制度下的“谏官文化”提供了鲜活案例;而其“清廉自守”的品格,则成为历代官员修身立德的标杆。即便是在今天,董允的事迹仍能提供深刻启示:在权力监督中,“道德感召”与“制度约束”同样重要;在利益诱惑面前,“坚守底线”与“谦逊自守”是人格的试金石。

如今,在四川成都武侯祠的文臣廊中,董允的塑像位列十四文臣之一,与诸葛亮、蒋琬、费祎等蜀汉名臣并肩而立,接受世人的瞻仰。泸州市江阳区分水岭乡的董允坝,仍留存着传说中的董允墓,成为当地百姓追思先贤的象征。这些物质遗存与史书中的文字记载相互印证,共同构筑了董允“秉心公亮,匡主安邦”的历史形象,使其精神跨越千年,依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正如蜀人对“四英”的评价:“孔明强兵,蒋琬持重,费祎绥靖,董允匡君”,四人虽各有侧重,却共同书写了蜀汉政权最为光辉的一段历史,而董允的坚守与担当,正是这段历史中最动人心魄的细节之一。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龙鳞殿主 极北之虎:我在芬兰打造工业帝国 目中无人,盲刀转战十九州 一穿就成绝世高手 重生崇祯,看我如何中兴大明! 我在诡异世界开旅馆 吞噬星空,从宇宙天才战开始 独占偏宠:枭爷的掌中娇 我,洗脑博士,妹妹是魔法少女 1453:哥萨克重建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