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的风起云涌,在未来的太子府,被数股力量,完全压下。
似乎吹不到这里。
作为,未来的储君,朱标的一天充满了繁忙和忙碌。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应天府的晨雾还带着料峭的寒。
五更天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三响,应天皇宫东侧的东宫文华殿偏院,就有了细碎的动静。
朱标是被贴身内侍轻轻摇醒的。
他今年十四岁,身形已经有了少年人的挺拔,
眉眼间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只是那双眼睛,比寻常少年沉静得多
——这是未来大明朝的第一位太子,
是未来的太祖皇帝朱元璋与马皇后的嫡长子,
是那洪武朝最尊贵的少年。
内侍替他拢了拢绣着暗金蟒纹的锦被,低声道:“殿下,寅时三刻了,该起身了。”
朱标揉了揉眼睛,没像寻常孩童那般赖床,
只是坐起身时,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他的寝殿陈设简单,除了必要的御赐器物,竟无多少奢华装饰,
这是王妃特意吩咐的,说“世子当知稼穑艰难,不可耽于享乐”。
与其他嫡子不同,朱标的寝殿紧挨着文华殿的讲学之所,
窗外就是一片刚栽下的梧桐林,
而其他几位嫡子,比如秦朱樉、晋朱?,他们的住处则在东宫的西侧,
离文华殿稍远,
且殿内的规制,比朱标这里低了整整一个等级——这便是嫡长子的特殊性,
从起居的方寸之地,就透着无可替代的尊崇。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沉稳而有力。
朱标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舅舅马昕来了。
马昕是马皇后的弟弟,
如今官拜詹事府詹事,是朱元璋亲自点的,专门负责朱标的日常起居与学业督导。
他儒将风格,脸上带着几分武将的风霜,却偏偏行事细致,
对朱标更是尽心尽责,
从朱标三岁开蒙起,就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
“标儿,今日晨起可觉得身子爽利?”
马昕走进来,声音压得很低,怕惊了殿内的静谧。
他目光扫过朱标,见少年面色红润,才微微点头。
朱标朝着舅舅拱手行礼,礼数周全:“劳舅舅挂心,儿臣无碍。”
内侍们捧着洗漱用具进来,
铜盆里的热水冒着氤氲的热气,搭在盆沿的毛巾是用江南最好的棉线织的,柔软得像云朵。
朱标自己动手擦了脸,又接过内侍递来的牙粉,仔细清洁了牙齿。
这一套流程下来,不过半刻钟,
他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天青色的常服,腰间系着玉带,越发显得身姿端正。
“去给王妃请安?”马昕问。
“嗯。”朱标点头,
“父王说过,每日晨起,必到坤宁宫问安,这是规矩。”
马昕便侧身引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寝殿。
此时天还未亮透,宫道两旁的灯笼还亮着,
昏黄的光晕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两人的影子,一长一短,一刚一柔。
路过西侧的皇子住处时,朱标瞥见二弟朱樉的寝殿还静悄悄的,
窗纸上连灯影都没有。
他脚步顿了顿,马昕低声道:“殿下,殿下他们今日的晨课比您晚一个时辰,
这是吴王定下的规矩,吴王世子,须得先行一步,为诸弟表率。
朱标“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只是脚步又快了些。
他知道自己与弟弟们的不同。
他是未来的太子,是将来要继承大统的人,吴王对他的期许,
比对任何一个孩子都要重,
而这份期许,就藏在每日比别人早一个时辰的晨课里,
藏在文华殿里堆积如山的典籍里,藏在马王妃日日耳提面命的教诲里。
坤宁宫的灯火早已亮了。
马秀英正坐在窗前,手里拿着针线,缝补着一件旧衣——那是朱标小时候穿的。
见朱标进来,她脸上立刻漾起笑意,放下针线起身:“标儿来了?快过来,让娘瞧瞧。”
朱标快步上前,跪在地上给马皇后磕头:“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安。”
“快起来。”马秀英扶起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今日天凉,可多穿了衣裳?”
“穿了,舅舅特意让内侍加了件夹袄。”朱标笑着回答。
马皇后看向一旁的马昕,眼里满是感激:“辛苦你了,小弟。”
马昕躬身道:“为殿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母子二人说了几句家常,无非是叮嘱朱标用心读书,莫要贪玩,
又说起昨日吴王回宫时,带了些江南新贡的糕点,让膳房给朱标留着。
说话间,远处传来了五更天的最后一声梆子,马秀英便催着朱标:“快回文华殿吧,先生们该到了。”
朱标又给马秀英磕了个头,才跟着马昕往文华殿去。
此时的文华殿,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这座宫殿是刚建成的,
琉璃瓦在晨光里渐渐透出金红色的光泽,
,!
殿门前的台阶是用整块的汉白玉砌成的,台阶两侧立着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
殿内的陈设庄重典雅,
正中央挂着一块吴王亲笔题写的匾额,上书“敬天法祖”四个大字,笔力遒劲,透着一股无上的威严。
负责教导朱标的,并非一人,
而是一整套完备的东宫官署,这是朱元璋参照唐宋旧制,
又结合实际情况设立的,林林总总,
竟有十余个部门,各司其职,共同托起这位未来太子的学业与成长。
走在最前面的,是詹事府,
马昕便是詹事府的最高长官詹事,总领东宫大小事务,
从朱标的起居饮食,到学业安排,再到与朝廷各部的对接,都由詹事府统筹。
詹事府下设左右春坊、司经局,
左右春坊负责太子的讲读、奏请,
司经局则掌管东宫的经籍图书,
那些堆满文华殿书架的《论语》《孟子》《韩非子》,都是司经局的官员精心挑选、校对过的。
紧随其后的,是太子太傅、太子少傅、太子少保,
这三位都是朝廷的重臣,不常设,
只有德高望重、学识渊博的大臣才能担任。
如今的太子太傅,除了马昕,还有大儒宋濂,太子少傅是丞相李善长,
太子少保则是大将军徐达——文臣教他治国安邦的道理,
武将教他骑马射箭的本领,
朱元璋是铁了心要把朱标,培养成一个文武双全的储君。
除此之外,还有东宫六傅、内直监、典膳局等部门。
内直监负责东宫的文书收发,典膳局则管着朱标的膳食,
就连他每日吃的饭菜,都要先由典膳局的官员尝过,确认无毒无害,才能端到他面前。
而其孩子,他们的教导官员,多是詹事府的属官兼任,
远没有朱标这般,有一套专门的、顶配的师资班子。
朱标刚走进文华殿,宋濂就已经端坐在讲案后了。
宋濂是当世大儒,须发皆白,戴着一顶儒巾,穿着一身青色的儒袍,
见朱标进来,他起身拱手行礼:“臣宋濂,见过殿下。”
“先生不必多礼。”
朱标连忙回礼,态度恭敬。
他知道,宋濂是吴王亲自请来的,为了请宋濂出山,这位甚至亲自写了书信,言辞恳切。
马昕站在文华殿的一侧,目光落在朱标身上,寸步不离。
这是他的职责,也是马皇后的嘱托——朱标是马皇后的心头肉,是马家的荣耀,他必须护好这个外甥。
宋濂的讲学,从《论语》的“为政以德”开始。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
朱标听得很认真,手里握着一支狼毫笔,在竹简上细细地记着笔记。
他的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
不像二弟朱樉,写字总是龙飞凤舞,没个正形。
讲到一半,宋濂停下来,看向朱标:
“殿下,可知王上为何要让你熟读《论语》?”
朱标放下笔,站起身,朗声道:“儿臣以为,
是想让儿臣明白,治国之道,在于以德服人,在于体恤百姓。
父王出身布衣,深知民间疾苦,所以要儿臣谨记,
将来做了天子,不可辜负天下苍生。”
宋濂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了点头:“殿下所言极是。
王上布衣起家,要扫平群雄,定鼎天下,靠的是民心所向。
您乃国之储君,当以民心为天,以百姓为本。”
马昕站在一旁,听着外甥的话,嘴角微微上扬。
他记得,朱元璋也曾对朱标说过类似的话,
那是在去年,朱元璋带着朱标去应天城外的农田,看着农夫们插秧,
指着那些弯腰劳作的农夫,对朱标说:“标儿,你看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才有了我们吃的粮食。
你将来要做皇帝,就要让这些人都能吃饱穿暖,这才是你的本分。”
朱标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刻在了骨子里。
辰时三刻,讲学暂歇。
典膳局的内侍端来了早膳,摆在文华殿的侧厅里。
菜式很简单,一碟青菜,一碗小米粥,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一小碟酱菜。
这是马秀英特意吩咐的,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朱标对此早已习惯。
而此时,西侧的皇子住处,朱樉和朱?的早膳,虽然也不差,
却比朱标这里少了一道御赐的点心——那是吴王特意让人给朱标留的江南桂花糕,是朱标小时候最爱吃的。
这种细微的差别,无人敢置喙,因为朱标是嫡长子,是太子,他值得这份特殊。
马昕陪着朱标一起用膳,
他吃得很简单,只啃了一个馒头,目光却一直落在朱标身上,生怕他吃得太少。
“舅舅,你也多吃点。”朱标把那碟桂花糕推到马昕面前。
马昕摇了摇头,又推了回去:“殿下吃吧,臣不饿。”
用完早膳,稍作歇息,就到了习武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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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朱标习武的,是回家的大都督徐达。
徐达是战功赫赫,一身武艺出神入化。
他教朱标习武,从不藏私,却也从不纵容。
今日教的是枪法,徐达手持一杆长枪,
示范了一遍基础的扎、挑、劈、扫,动作干脆利落,虎虎生风。
朱标学着徐达的样子,拿起一杆重量适中的长枪,一遍遍练习。
他的手臂有些发酸,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却没有喊累。
马昕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条汗巾,等朱标练完一套动作,就上前给他擦汗。
“殿下,歇会儿吧。”马昕低声道。
朱标摇了摇头,喘着气说:“舅舅,我还能练。
父王说过,身为世子,未来太子。
不仅要能文,还要能武,将来才能领兵打仗,保卫大明。”
徐达在一旁听了,哈哈大笑:“殿下有此志气,乃是国家之幸也!”
练武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午时。
午膳比早膳丰盛些,有三菜一汤,都是些家常的菜肴,没有山珍海味。
朱标陪着徐达、宋濂一起用膳,
席间,徐达说起了当年征战的往事,
宋濂则说起了历朝历代的储君故事,朱标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提出几个问题,
引得两位大臣连连称赞。
下午的时光,是朱标的理政见习时间。
这是吴王特意安排的,让朱标跟着李善长,学习处理一些简单的政务。
李善长是文臣之首,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
他带着朱标坐在文华殿的政事堂里,
桌上摆着一摞奏折,都是各地上报的民生琐事,
比如某地的河堤决口了,某地的粮食歉收了。
李善长手把手地教朱标,如何看奏折,
如何批注,如何制定应对之策。
朱标学得很认真,遇到不懂的地方,就虚心请教。
马昕依旧陪在一旁,他也懂政务,听得仔细,把李善长说的要点都记在心里,
想着晚上回去,再给朱标温习一遍。
“殿下,你看这份奏折,”
李善长指着一份关于江南水灾的奏折,“江南乃鱼米之乡,水灾一起,百姓流离失所。
若你是天子,当如何处置?”
朱标沉吟片刻,道:“儿臣以为,当第一时间派官员前往赈灾,开仓放粮,安抚百姓。
同时,要组织民夫抢修河堤,防止灾情扩大。
还要减免当地的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
李善长眼中满是赞赏:“殿下所言,切中要害。
吴王也是这么做的。
为政之道,在于急百姓之所急,想百姓之所想。”
朱标点了点头,把这些话牢牢记在心里。
申时过后,政务见习结束。
朱标终于有了一点自己的时间。
他没有去玩耍,而是带着内侍,去了文华殿后的藏书阁。
藏书阁里藏着无数的典籍,有前朝的史书,有诸子百家的着作,还有吴王让人抄写的民间农书。
朱标喜欢待在这里,捧着一本书,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马昕没有打扰他,只是守在藏书阁的门口,拿着书。
看着窗外的梧桐叶,一片片地飘落。
他想起马秀英昨天对他说的话:“弟弟,标儿是个懂事的孩子,
就是性子太沉稳了些,少了些少年人的活泼。
你多陪陪他,别让他太累了。”
马昕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让朱标轻松些?
可他是未来太子,是大明的未来,他肩上扛着的,是无数将帅的期许,是天下百姓的希望,他不能轻松。
酉时的梆子声响起,朱标才放下手中的书。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走出藏书阁,看到马昕站在门口,笑着说:“舅舅,等久了吧?”
“不久。”马昕摇了摇头,“殿下,该去给吴王请安了。”
朱标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衫,跟着马昕往奉天殿去。
奉天殿是未来大明皇宫的正殿,吴王朱元璋正在殿内批阅奏折。
他穿着一身蟒袍,面容刚毅,眼神锐利,
看到朱标进来,脸上的冷峻才柔和了几分。
“标儿,今日学得如何?”朱元璋放下手中的朱笔,问道。
朱标躬身行礼,将今日所学的内容,一五一十地禀报给吴王。
从宋濂讲的《论语》,到徐达教的枪法,再到李善长教的政务,
他说得条理清晰,句句在理。
朱元璋听着,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好!不愧是我的儿子!
记住,你是未来太子,是将来要继承大统的人,
今日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能坐稳这江山,能让大明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儿臣谨记父王教诲。”
朱标郑重地回答。
马昕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父子二人,心中感慨万千。
他知道,朱元璋对朱标寄予了厚望,
这份厚望,是荣耀,也是沉甸甸的责任。
从奉天殿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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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道两旁的灯笼都亮了起来,照亮了朱标和马昕的归途。
路过西侧的皇子住处时,朱标听到了朱樉和朱?的笑声,
他们正在院子里玩蹴鞠,玩得不亦乐乎。
朱标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
眼里闪过一丝羡慕,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马昕看出了他的心思,低声道:“殿下,若是想玩,明日可以抽半个时辰。”
朱标摇了摇头,笑了笑:“不了,舅舅。明日还要早起读书呢。”
他转过身,朝着自己的寝殿走去。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拉长了他的影子,
少年人的背影,在灯火与月光的交织中,竟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担当。
回到寝殿时,已经是戌时了。
内侍端来了热水,朱标泡了个脚,缓解了一天的疲惫。
马昕看着他躺下,替他掖好被角,才转身准备离开。
“舅舅。”朱标忽然叫住了他。
马昕回过头:“殿下还有何事?”
朱标看着他,眼里带着一丝笑意:“今日辛苦你了,舅舅。”
马昕心中一暖,脸上露出了笑容:“殿下客气了。臣告退。”
夜色渐深,应天皇宫渐渐安静下来。
文华殿的灯火,却还亮着一盏,
那是马昕特意让人留的,他说,殿下夜里若是醒了,也好有个光亮。
这样的日子,还会继续下去,直到这位少年,长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储君,
直到他接过大明万里江山,撑起大明的万里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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