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天际尚染着朦胧的光,楚君与齐博乘坐的车辆从里玉县已经赶到了亚尔乡场镇。
场镇巴扎,几个餐馆已开始营业,空气中弥漫着肉包子和馕饼的香气,来往的人群让原本宁静的场镇多了几分热闹。
齐博看着街边的饭馆门前已是人影绰绰,热闹非凡。饥肠辘辘的他不禁提议道:“楚书记,要不咱们也去吐拉汗饭馆吃顿早饭吧,早上起得太早了,肚子真的饿了。”
楚君微微颔首,两人下车步行穿过街道,走入拉汗饭馆。
司机小张则熟练地将车驶离,把车开回乡政府大院。
走进饭馆,炉火正旺,暖意融融,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面食和奶茶的香气。图拉汗在大厅里忙碌着招呼客人,见楚君与齐博走进来,她热情地迎了上去,脸上绽放出迷人的笑容,宛如一朵盛开的花朵。
老板娘找了一张空位,再次用抹布擦拭桌面,又提着大茶壶,迈着轻快的步子,为两人沏上热气腾腾的茶水,说:“两位乡领导先喝杯茶,稍坐片刻,想吃点什么。”
乡里的饭馆早餐简朴而实惠,主食有包子,馅料丰富多样,羊肉馅鲜嫩多汁,牛肉馅醇厚浓郁,鸡蛋韭菜馅清香爽口,白菜粉条馅软糯入味。稀的则是奶茶和羊肉汤面,那奶茶色如琥珀,奶香四溢,羊肉汤面汤汁鲜红,面条筋道,还搭配着煮鸡蛋和两碟爽口小菜,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楚君与齐博找了个靠近炉子的位置坐下,炉火的暖意扑面而来,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齐博笑着对图拉汗说道:“图拉汗大姐,您这生意真是红火得很啊,一大早就这么热闹。给我们来三笼包子,荤素搭配,三碗汤面、两个小菜。”
图拉汗爽朗地应了一声,声音洪亮而有力:“好嘞,马上就来。”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包子和汤面陆续上桌,老板娘还贴心地上了三四碟爽口的小菜,小心翼翼地放在楚君和齐博面前,笑容满面地说道:“两位领导慢用,要是还缺什么,尽管开口。”
正说着,门帘被猛地掀开,派出所的路所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司机小张。路所长一眼便看到了楚君和齐博,脸上闪着惊喜,笑着快步走了过来,热情地说道:“哟,楚书记、齐乡长,真是巧了,路上遇到你们的小张了,一问才知道你在这里,我准备给你打电话的。”
楚君和齐博急忙起身,与路所长握手寒暄,楚君看着满眼血丝的路所长,不无体贴地说道:“路所长辛苦啊,怎么?你又加夜班了,来,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路所长也不推辞,拉过椅子坐下,司机小张也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图拉汗见状,又提着茶壶过来,为路所长和小张倒上茶水。
齐博赶忙补充道:“图拉汗大姐,再加一份汤面,一笼包子。”
路所长喝了一口茶,微微皱眉,小声说道:“楚书记,事情不小,只能赶紧给你汇报了。刚才接到策达乡派出所的电话,说昨天晚上策达乡社事办干事热合曼喝多了酒,家里人发现他意识模糊,人也陷入了昏迷,家里人吓坏了,半夜把他送到了我们亚尔乡医院输液。刚才医院的王院长给我打电话,说热合曼已经死了。现在他家里人正在医院闹事,找医院的麻烦呢。”
“什么?你再说一遍!”楚君听闻此言,就如同被当头一棒,手中的茶杯险些脱手,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出,在桌子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水渍。他迅速稳住心神,眉头紧锁,目光变得锐利如刀,直视着路所长,沉声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楚君的内心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麻烦大了!这是他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又出人命了,而这一次,他根本没有推卸责任的余地。策达乡目前正在并乡,所有的权力都已收归他一人手中。孟书记上个月找他谈话的场景,此刻如电影般在眼前浮现,那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稳定,稳定压倒一切!”的叮嘱还回响在耳畔。而如今,又一件人命事件已然发生,他深知,这一场风波恐怕在所难免了。
路所长见楚君神色凝重,赶忙详细解释道:“策达乡那边传来的消息,这些人好像是副书记依明家里喝的,酒会一直到凌晨两点才散场。当时热合曼已经倒在酒桌上睡了,几个人把他架回家的。到家以后,家里发现不对劲,赶紧把他送到咱们亚尔乡医院。”
楚君听完汇报,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食欲,他起身对路所长说道:“路所长,你辛苦一下,通知一下县公安局刑警队,让他们过来做一下验尸工作,出个证明。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乡政府,你安心吃饭,我先回乡政府了。”
楚君没有跟齐博等人打招呼,先去收银台付了款,准备要走,图拉汗关切地问:“楚书记,看你脸色这么难看,其实你不用太担心了。冬天喝酒喝死人的事情,乡里年年都有发生,有钱的就给点钱,没钱的就赔几只羊,多大点事?乡里男人喝酒都有瘾,酒桌上基本上不用人劝,都是自己主动往下灌,你有什么办法?公家人就好多了,人死了还有单位赔,老百姓就没办法了,只好自认倒霉。”
楚君脚步微微一顿,神色凝重地看向图拉汗,说道:“乡里喝酒的风气的确是个大问题。”他付了钱,便匆匆走出了饭馆。
齐博向路所长问明了情况,他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马上叫来了服务员,将两笼包子打包,他提着袋子,跟路所长打了招呼,也赶紧出了饭馆。
楚君一路步行返回办公室,一路上思绪如潮水般翻涌。边走边掏出手机,依次拨通了耿书记、马木提书记、拜耳乡长、纪委书记拉合曼的电话,急切地说:“马上到会议室来一趟,有急事儿。”
冬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乡政府大院的青石板上,显得斑驳陆离。齐博快步追上楚君,两人并肩走进了乡政府大院。还未走近办公区的大门,马木提已经站在台阶上,神情肃穆地等着他们。
楚君快步上前,急迫地问道:“热合曼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马木提微微颔首,眉头紧蹙,仿佛两道沉重的山峦,说道:“我是刚从乡医院出来,死者家属见了我跟疯了一样,找我要说法。我是好说歹说,说一会儿乡政府会有人跟你们谈,这才拜托他们。我这一出来就就回乡政府了,刚好又接到你的电话,正想着去你那儿详细汇报呢。热合曼平时身体看着挺硬朗的,才40刚出头,咋就出了这种事儿,真的有点棘手啊。”
楚君的眉头拧得更紧,像是两道紧紧缠绕的绳索。他一边往办公室里走,一边沉声说道:“现在正是两乡并镇的关键时期,稳定是第一要务,可出了这么档子事儿,影响实在太恶劣了。现在家属还在医院闹腾,依我看,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抬着尸体来咱们这儿闹。咱们必须赶紧想个应对办法,绝不能让事态扩大。”
楚君走到一边给李秘书拨了电话,电话那头很快传来李秘书清脆的声音:“是楚书记啊,请问有什么指示?”
楚君语气急促却十分恭敬的说道:“李秘书,我有急事向孟书记汇报,请帮我安排一下。”
“什么事情?”李秘书这是在权衡事情的轻重缓急。
楚君如实汇报道:“事情是这样的:策达乡社事办干事热合曼昨晚在策达乡依明副书记家里喝酒过量,凌晨被家人发现意识模糊、陷入昏迷,送至我们亚尔乡医院抢救,于凌晨7点抢救无效死亡,现在家属正在医院闹事,估计很快会抬着尸体到乡政府来闹。”
李秘书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快速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严重消息,随后说道:“楚书记,您先别着急,我这就跟孟书记汇报这个情况,一有消息我立刻给您回电话。您那边也先做好应对准备,尽量安抚好家属情绪,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楚君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转头对齐博说道:“现在情况紧急,咱们不能干等着。齐乡长,你再辛苦一趟,回医院去,继续跟家属沟通,一定要稳住他们的情绪,告诉他们乡政府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但前提是他们不能闹事,要依法依规解决问题。”齐博点头,找了一辆自行车,骑上走了。
时间不长,手机响起,是李秘书打来的电话。楚君急忙接起,电话那头传来李秘书平静的声音:“楚书记,孟书记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指示你们乡政府一定要妥善处理此事,务必稳定好当前局势,不能让事态进一步扩大,影响两乡并镇的大局。孟书记还说,上午要去州上开会,路过亚尔乡时,他会过去直接跟你谈。”
楚君听后,心中稍感宽慰,连忙说道:“请李秘书转告孟书记,我们乡政府一定会全力以赴,妥善处理好此事,绝不辜负孟书记的期望。”
楚君挂了电话,一抬头,便看到大门处,乡企办主任任金波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赶来上班。
楚君连忙抬手招了招,示意他过来。任金波见状,赶忙猛蹬几下骑到楚君跟前,把自行车停好,快步走到楚君跟前,脸上满是疑惑:“楚书记,这么着急找我,是不是热合曼的事情?”
楚君说:“是!你把社事办依马木主任叫过来,我一起说。”
任主任嘟嘟囔囔地转身骑车走了,显然这事找他,他有意见。
几人相继走进会议室,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阿孜古丽早上一早便到了办公室,此时正在楚君的办公室里认真打扫卫生。听到走廊上的动静,她赶忙停下手中的活儿,提着暖瓶,拿着记录本,快步走向会议室。给各位领导倒上开水,然后坐在一边开始做会议记录。
此时,热合曼饮酒过量身亡的消息如同一股旋风,迅速波及亚尔乡各村。今天大家见面的话题,都围绕着热合曼的死展开。村民们围聚在场镇的巴扎上、大街上、饭馆里、村委会门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摇头叹息,有的则皱眉沉思。只有孩子们无忧无虑地嬉戏着,并不关心大人们的话题。
一位村民一脸惋惜地说道:“热合曼,多好的一个人,平时就爱喝个酒,咋就喝酒把命都搭进去了,太可惜了。”
旁边一位村民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接话:“这喝酒喝死人的事,在我们亚尔乡每年都会有,可不是头一遭了,但是国家干部喝酒喝死的,这是第一个。”
另一位村民则满脸无奈地叹气道:“乡里这喝酒的风气啥时候能改改啊,每年因为喝酒出的事儿还少吗?可就是没人管,大家还是照喝不误。”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动,原本热闹的场镇,此刻仿佛被一层阴云笼罩,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在乡政府会议室里,气氛更是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楚君坐在会议桌前,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声音低沉而有力:“热合曼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就不重复了。任主任你有什么想法?”
任金波此时还是沉浸在难以置信的状态中,他感叹道:“这热合曼的酒量我清楚啊,平时酒量不错啊,怎么会喝成这样?”
依马木也是眉头紧锁,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唉,这喝酒喝出人命,可真是天大的事儿啊。可谁能想到,热合曼就这么走了,这让我们怎么跟他的家人交代啊。当务之急,是得赶紧想个法子把这事压住,不能让事态进一步恶化。”
马木提书记也点头附和道:“是啊,楚书记。现在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要是处理不好,很容易引发更大的矛盾。我觉得咱们得先安抚好热合曼的家人。同时,咱们乡政府也应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整治整治乡里这喝酒的风气,不然以后还不知道要出多少类似的事儿呢。”
楚君微微颔首,眸光如剑,他沉声道:“马木提书记说得对。当务之急,一定要安抚好热合曼的家人。依马木主任,你马上带上社事办的同志赶赴医院,替乡政府向热合曼家属致以慰问。先从财务支取200元,略表心意。务必耐心倾听他们的诉求与难处,稳住家属情绪,绝不能让事态再有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