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明白他的意思。秋狩遇刺，坠崖失踪，上面恐怕已经乱成一团。三皇子一系肯定会借机生事，而靖王府的人定然在疯狂寻找他们。必须尽快回去，稳定局面，并且……清算。
“走吧。”她不再犹豫。
两人将剩下的药材和有用的东西打包好，顾九渊用布条将沈清辞和自己绑在一起，以免在水流中被冲散。然后，他握住龙阙剑，深吸一口气，带着沈清辞跃入深潭。
潭水冰冷刺骨，水流湍急。顾九渊一手持剑，一手护着沈清辞，凭借着龙阙剑对水流的感应和自身高超的水性，在黑暗中艰难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光。水流也渐渐平缓，两人浮出水面，发现自己正在一条地下河的河道中，头顶是岩壁，但前方隐约可见天光。
“快到了。”顾九渊精神一振，带着沈清辞奋力向前游去。
又游了一炷香时间，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竟从一处山壁下的水洞中游了出来，外面是一条山涧，远处可见郁郁葱葱的山林和蓝天。
终于出来了！
两人爬上岸，瘫坐在岸边喘息。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而真实。劫后余生的感觉，让沈清辞几乎要落下泪来。
顾九渊解开了两人之间的布条，仔细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确认她无碍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这里应该是围场外围的山区。”顾九渊观察着四周地形，“距离行宫大概有二十里。我们……”
话音未落，远处山林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喊声：
“王爷——！”
“沈小姐——！”
是星痕的声音！还有不少侍卫的呼喊！
顾九渊和沈清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
“在这里！”顾九渊提气长啸，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马蹄声迅速接近，很快，星痕带着一队侍卫出现在山涧对面。看到岸边的两人，星痕先是一愣，随即狂喜地冲了过来，跪倒在地：
“王爷！您没事！太好了！属下……属下……”这个一向冷静自持的侍卫首领，此刻竟激动得语无伦次，眼眶发红。
他身后的侍卫们也纷纷下马跪拜，个个面露激动之色。
顾九渊扶起星痕：“起来。辛苦了。”
“属下不辛苦！”星痕连忙道，“是属下护卫不力，让王爷和沈小姐遇险，请王爷责罚！”
“此事不怪你，是对方谋划周密。”顾九渊摆摆手，“上面情况如何？”
星痕平复了一下情绪，禀报道：“那日王爷和沈小姐坠崖后，属下带人剿灭了所有刺客，活捉了三人。经审讯，确认是三皇子通过承恩公府豢养的死士。陛下震怒，已下令将三皇子禁足宫中，承恩公府再次闭门思过，相关人等全部下狱。”
“三皇子呢？认罪了吗？”顾九渊问。
“起初不认，但人证物证俱在，最后不得不认了。”星痕道，“不过，皇后娘娘以死相逼，陛下最终只夺了三皇子的亲王爵位，降为郡王，罚往封地思过，无诏不得回京。”
这个惩罚，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夺爵降级是重惩，但留了性命和郡王爵位，还有封地，显然皇帝还是顾念父子之情，也是给皇后和承恩公府留了余地。
顾九渊并不意外。皇帝对三皇子一向偏爱，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
“太妃娘娘和沈府那边呢？”沈清辞忍不住问。
“太妃娘娘得知王爷坠崖，急得旧疾复发，好在太医及时诊治，现已无碍，但一直忧心忡忡。”星痕道，“沈府那边……沈大人也急得不行，派了人协助搜寻。另外……”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沈清辞一眼：“安国公世子萧景瑜这几日也带着人一直在山中搜寻，十分尽心。”
沈清辞微微一怔，没想到萧景瑜会如此。顾九渊眸光微深，但没说什么。
“先回行宫。”顾九渊道，“其他的事，回去再说。”
星痕连忙命人牵来马匹，又拿出干净的披风给两人披上。顾九渊翻身上马，然后将沈清辞拉上马背，坐在自己身前。
一行人策马向行宫方向疾驰。
路上，星痕简单汇报了这几日的情况。原来那日顾九渊和沈清辞坠崖后，星痕一边剿灭残敌，一边立刻调集人手下崖搜索。但那处悬崖中段云雾缭绕，崖下地形复杂，搜寻极其困难。他们找了整整三日，几乎要绝望时，终于听到了顾九渊的啸声。
“王爷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星痕由衷地道。
顾九渊不置可否，只是搂紧了怀中的沈清辞。只有他知道，这次能化险为夷，靠的不仅仅是运气。
快到行宫时，前方忽然又迎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安国公世子萧景瑜。他看到马上的顾九渊和沈清辞，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靖王殿下！沈小姐！”萧景瑜策马上前，在马上抱拳行礼，“看到二位平安归来，景瑜……不胜欣喜！”
他的欣喜真挚而热烈，目光在沈清辞脸上停留了一瞬，看到她安然无恙，才明显松了口气。
顾九渊微微颔首：“有劳萧世子费心搜寻。”
“殿下言重了，这是景瑜应尽之责。”萧景瑜看了看两人共乘一骑的亲密姿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掩饰过去，“殿下和沈小姐想必劳累，请快回行宫休息吧。陛下和太妃娘娘都等着呢。”
“嗯。”顾九渊不再多言，策马继续前行。
萧景瑜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语。他身后的随从小声道：“世子，咱们……”
“回去吧。”萧景瑜收回目光，神色恢复了平日的温润，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淡淡的怅然。
有些缘分，终究是迟了一步。
行宫前，早已得到消息的众人翘首以盼。皇帝甚至亲自站在殿前台阶上，看到顾九渊平安归来，明显松了一口气。太妃在嬷嬷的搀扶下，早已泪流满面。
“孙儿不孝，让皇祖母担心了。”顾九渊下马，跪在太妃面前。
“起来，快起来！”太妃连忙扶起他，上下打量，见他虽然衣衫破损，面色苍白，但精神尚可，这才放下心来，又拉过沈清辞的手，“好孩子，你也受苦了。”
“清辞无碍，劳太妃娘娘挂心。”沈清辞温声道。
皇帝也走过来，拍了拍顾九渊的肩膀：“回来就好。详细情况，稍后再报。先下去梳洗休息，晚上朕设宴为你们压惊。”
“谢皇兄。”顾九渊行礼。
回到靖王府的院落，热水、干净衣物、太医早已备好。顾九渊先让太医为沈清辞检查，确认她只是有些体虚，并无大碍，才放心地去梳洗。
沈清辞泡在温热的水中，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小莲一边为她擦洗，一边哭得稀里哗啦：“小姐，您吓死奴婢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沈清辞安抚道。
梳洗完毕，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裙，沈清辞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她走到外间，见顾九渊也已经收拾妥当，换了身玄色常服，正在听星痕低声汇报着什么。龙阙剑被他放在手边的桌上，依旧用布裹着，但沈清辞能感觉到，那剑似乎在“看”着她。
见她出来，顾九渊示意星痕先退下。
“感觉如何？”他走过来，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好多了。”沈清辞点头，看向龙阙剑，“它……就这样放着没事吗？”
“无妨，除了你我，旁人感觉不到它的特殊。”顾九渊道，“不过，我打算回去后，将它重新祭炼，收归体内温养。这才是它本来的状态。”
沈清辞想起记忆片段中，龙阙剑化作流光没入顾九渊体内的画面，点了点头。
“晚上宫宴，你陪我一同出席。”顾九渊忽然道。
沈清辞一怔：“这……不合规矩吧？”她虽救了太妃，又与他共历生死，但毕竟身份未明，出席皇家宫宴，未免逾矩。
“没什么不合规矩。”顾九渊看着她，目光坚定，“今晚，我会向皇兄请旨赐婚。你以未来靖王妃的身份出席，正合适。”
沈清辞心跳漏了一拍：“这么快？”
“不快了。”顾九渊握紧她的手，“我已经等了太久。清辞，你愿意吗？”
沈清辞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有期待，有紧张，还有跨越了无数轮回的深情。她微微一笑，回握住他的手：
“我愿意。”
夜幕降临，行宫大殿灯火辉煌。
这场压惊宴，几乎所有的宗室重臣都到场了。皇帝坐在御座上，面色和蔼。皇后称病未出——三皇子被贬，承恩公府再次受挫，她自然没脸出席。
顾九渊携沈清辞入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两人皆着常服，但并肩而立的姿态，却莫名有种契合的气场。尤其是顾九渊，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沉稳强大的气息，竟比往日更胜几分。
沈清辞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好奇的、审视的、羡慕的、嫉妒的……但她面色平静，步履从容，跟在顾九渊身边，向御座行礼。
“平身。”皇帝抬手，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九渊，沈小姐，这两日受苦了。来人，看座。”
内侍搬来座位，安排在靖王席位旁——这是极高的礼遇。沈清辞谢恩落座，姿态大方得体。
宴席开始，歌舞升平。众人推杯换盏，说着恭贺靖王平安归来的吉祥话，但气氛却有些微妙。三皇子一系的人个个如坐针毡，而支持靖王的则扬眉吐气。
酒过三巡，顾九渊忽然起身，走到御座前，躬身行礼：
“皇兄，臣弟有一事相求。”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御座前那道玄色身影。
皇帝放下酒杯，微笑道：“九渊有何事？但说无妨。”
顾九渊抬起头，声音清朗，传遍大殿：
“臣弟恳请皇兄赐婚，将吏部尚书沈弘之女沈清辞，许配给臣弟为靖王妃。”
“轰——”
虽然早有猜测，但当顾九渊真的当众求娶时，大殿中还是响起了一片低低的哗然。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沈清辞。
沈清辞站起身，走到顾九渊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朝着御座盈盈下拜。
皇帝看着殿下的两人，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
“沈清辞，抬起头来。”
沈清辞依言抬头，不卑不亢地迎上皇帝的目光。
“你救太妃有功，又与九渊共历生死，品性才学，朕也有所耳闻。”皇帝缓缓道，“只是，靖王妃之位，非同小可。你……可愿担此重任？”
这话问得巧妙。既给了沈清辞选择的机会，也是在试探她的决心。
沈清辞看了身边的顾九渊一眼，然后直视皇帝，声音清晰而坚定：
“回陛下，民女愿意。愿与靖王殿下携手，同担风雨，共度余生。”
她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扭捏作态，倒让皇帝眼中多了几分欣赏。
“好！”皇帝抚掌笑道，“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朕便成全你们！”他看向一旁的内侍，“拟旨：吏部尚书沈弘之女沈清辞，品性端良，才德兼备，救太妃有功，与靖王顾九渊情投意合，特赐婚为靖王妃，择吉日完婚！”
“谢陛下隆恩！”顾九渊和沈清辞同时叩拜。
旨意一下，大殿中的气氛瞬间变了。恭喜道贺之声不绝于耳，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都要做出欢喜的样子。
安国公世子萧景瑜坐在席间，看着殿中那对璧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入喉中，有些苦涩，但更多的是释然。他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举杯道：
“恭喜靖王殿下，恭喜沈小姐……不，恭喜未来靖王妃。祝二位永结同心，白首偕老。”
他的祝福真诚而坦荡。顾九渊看了他一眼，举杯回敬：“多谢萧世子。”
沈清辞也举杯示意，眼中有着感谢。萧景瑜回以微笑，然后退回座位。
这一刻，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