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又弄脏了。”
“自己吐的,自己扫干净。”
一把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开叉的扫帚,被递到了周正的面前。
周正低着头,看着那把扫帚。
他的世界在崩塌。
不是那种天崩地裂的宏大崩塌,而是一种无声的,从最核心的粒子层面开始的,彻底的瓦解。
他引以为傲的智慧,他精心编织的剧本,他玩弄人心的艺术,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用尽心机,将奉天阁的部长气到吐血,将整个城市当成他的舞台。
而现在,一个扫地的老人,只是用最简单,最直接,甚至可以说是最粗暴的方式,就让他也品尝到了吐血的滋味。
然后,递给了他一把扫帚。
这把扫帚,仿佛不是扫帚。
它是对自己所有“艺术”的终极嘲讽。
是压垮他精神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
奉天阁,临时指挥中心。
大长老和一众高层,正通过一枚隐藏在影厅消防喷头里的微型摄像头,死死地盯着屏幕。
屏幕上,周正一动不动,玄老举着扫帚,也一动不动。
画面仿佛定格了。
“什么情况?他们怎么都不动了?”一个年轻的参谋忍不住问道。
“周正是不是要用什么后手了?他身上肯定还藏着别的控制器!”
“不对,你们看他的表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周正那张苍白的脸上。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表情。
像是迷惘,像是绝望,又像是大彻大悟前的最后一丝挣扎。
“玄老……究竟对他做了什么?”有人喃喃自语。
“他没做什么。”大长老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带着一种深深的敬畏,“玄老的‘道’,从不伤人肉身。”
“他只是在……诛心。”
“他将周正最引以为傲的东西,用最不屑一顾的方式,踩在了脚下,然后,又碾了碾。”
大长老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第一次见到玄老的场景。
那时的他,也是意气风发,自诩为玄门百年一遇的天才,能卜算过去未来。
玄老只是问了他三个问题。
“你算得出天上的星星有多少颗吗?”
“你算得出食堂今天的馒头是甜的还是咸的吗?”
“你算得出我下一顿想吃什么吗?”
他一个也答不上来。
从那天起,他才知道,所谓的天机,在真正的“道”面前,一文不值。
周正,正在经历他当年经历过的一切,而且,是惨烈一百倍的版本。
影厅里。
周正,动了。
他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缓缓地,伸出了颤抖的双手。
他握住了那根扫帚的木柄。
冰冷,粗糙。
上面还带着老人吃炸鸡的油腻。
周正像一个提线木偶,弯下腰,将扫帚的末端,对准了自己刚刚吐出的那摊血。
一下。
两下。
他开始清扫。
动作僵硬,笨拙,像一个第一次学做家务的孩子。
大屏幕上,他亲手剪辑的“杰作”还在循环播放。
屏幕里的“导演周正”,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玩弄众生于股掌。
屏幕外的“演员周正”,却弯着腰,低着头,清扫着自己的狼狈。
这是他导演生涯中,最讽刺,也最真实的一个镜头。
他扫得很慢,很认真。
仿佛要把自己那颗破碎的,骄傲的心,也一并扫进垃圾堆里。
当最后一丝血迹被扫进簸箕时,周正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看着玄老,眼神空洞。
“我……输了。”
他的声音,再也没有了那种疯狂的激情,只剩下死灰般的平静。
玄老没有理会他的认输。
他从周正手里拿回扫帚,又指了指自己脚边的那个全家桶。
“吃完了,垃圾要带走。”
周正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爬起来,走到玄老身边,默默地,拎起了那个装满了鸡骨头的全家桶。
玄老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扛起扫帚,像来时一样,慢悠悠地,转身向外走去。
周正,就那么拎着全家桶,像个犯了错的小跟班,一声不吭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没有手铐。
没有禁制。
甚至没有一句“你被捕了”。
奉天阁历史上最危险,最狡猾,造成损失最大的a级罪犯,就这么被一个扫地的老人,用一个全家桶,给“打包”带走了。
玄老走到影厅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影厅。
大屏幕上的影像,不知何时已经停止。
整个影厅,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嗯。”玄老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
“这才像个样子。”
“地扫干净了,人,也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