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不介意拼个座吧?”
周正嚼着爆米花的动作,停滞在了半空中。
他缓缓地,一帧一帧地,扭过头,看向身边这个不速之客。
一个穿着灰色布衣,扛着扫帚,拎着全家桶的老人。
老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灰尘味,和一股浓郁的炸鸡香味,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感。
周正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作为这场盛大演出的总导演,他精心设计了每一个环节,每一个转场,甚至连李剑应该在什么时候晕倒,都经过了他的精确计算。
但,他的剧本里,绝对没有这个角色的位置。
这是一个……群演吗?走错片场了?
“你是谁?”周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一种审视的挑剔。
玄老没有回答,他把那根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全家桶的盖子上,然后又从里面摸出了一根鸡翅。
“咔嚓。”
他咬了一口,酥脆的表皮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火候有点过了。”他摇了摇头,像个美食家一样点评道,“外皮不够酥,里面的肉汁也锁得不好。现在的年轻人,做事就是毛躁。”
周正的瞳孔,微微一缩。
不对劲。
这个老人,太平静了。
平静得……不正常。
一个普通老人,误入一个被包场的影厅,面对一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年轻人,不可能是这种反应。
他应该要么惊慌失措,要么畏畏缩缩。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旁若无人地,点评着炸鸡的火候。
“我问你,你是谁?”周正加重了语气,他试图重新掌控这场戏的节奏。
玄老终于咽下了嘴里的鸡肉,他拿起纸巾,仔细地擦了擦手上的油,然后才慢悠悠地转过头,用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向周正。
“我?”他指了指自己,想了想,“一个扫地的。”
“扫地的?”周正笑了,一种荒谬的笑意在他脸上漾开,“奉天阁,现在已经沦落到派一个清洁工,来执行a级任务了吗?”
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个老人,是奉天阁派来的。
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会派一个这样的人来。
这是什么新的战术?老年人关怀战术?用陪聊的方式瓦解我的意志?
“哦,你知道奉天阁。”玄老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那事情就好办了。”
他把啃完的鸡翅骨头,和刚才的鸡腿骨,整整齐齐地并排放在一起。
“你们年轻人,就是不讲究。”玄老指了指周正脚边散落的几颗爆米花,“吃东西掉得满地都是,多不卫生。这地毯,很难扫的。”
周正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发现,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个老人的逻辑。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和眼下的情景,格格不入。
就像一个最顶级的编剧,碰上了一个只会说“吃了吗”的ai。
所有的机锋,所有的铺垫,所有的情绪引导,都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软弱无力。
“老先生。”周正深吸一口气,他决定换一种方式,一种他更擅长的方式,“既然你是演员,就应该有自己的角色定位。你的人设,是什么?一个深藏不露的扫地僧?还是一个扮猪吃虎的绝世高人?”
“你的台词,你的动机,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他试图将老人拉进自己的“剧本”里,只要对方开始“演”,他就有信心,重新夺回主导权。
然而,玄老只是拿起全家桶,喝了一口里面附送的可乐,打了个嗝。
“嗝……什么演员?什么台词?”他茫然地看着周正,“我就是来扫地的。大长老说,这里被灰尘弄脏了,让我来打扫干净。”
他用那根油腻腻的手指,指了指周正。
“你,就是那颗最大的灰尘。”
周正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他从舒适的沙发上,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玄老。
“老东西,我不管你是在装疯,还是真傻。”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冰冷的杀意,“我能从奉天阁出来,就能让你,永远留在这里。你信不信,只要我一个念头,这个影厅里,会弹出一百根毒针,把你扎成刺猬?”
威胁。
这是人类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情绪催化剂。
他期待着,看到老人脸上露出恐惧,哪怕只是一丝。
但,玄老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脚边。
他把自己那把破旧的扫帚,拿了起来。
然后,对着周正脚边那几颗爆米花,认真地,一下,一下,扫了起来。
他扫得很仔细,很专注,仿佛那几颗爆米花,是什么稀世珍宝。
扫完,他还把灰尘和爆米花,撮到了一个小小的簸箕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看着已经快要失去耐心的周正,认真地问:
“你刚才说……什么针?”
“嗡——!”
周正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算计,他引以为傲的,那种玩弄人心的“艺术”,在这一刻,被这个老人,用一种最朴实,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彻底击得粉碎。
他不是在演。
他是真的,没把自己的威胁,当回事。
周正的世界观,崩塌了。
他像一个脱光了衣服在舞台上表演的疯子,而台下唯一的观众,却只关心他脚下有没有踩脏地板。
这是一种比肉体打击,强烈一万倍的,精神层面的,降维打击。
“噗。”
周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洒在了光洁如新的地毯上。
玄老看着那摊刺眼的血迹,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站起身,走到周正面前,把扫帚递给了他。
“你看,又弄脏了。”
“自己吐的,自己扫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