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殿的檐角还坠着半尺长的冰棱,我勒住马缰时,冰棱恰好滴下一滴水,砸在靴尖的玄铁纹上,溅起细小的冰花。人群里的灰衣道士突然尖声喊起来:“监国帝子引邪祟!这冰棱都是冤魂的眼泪!”话音未落,就有几张引魂符从他袖筒里掉出来,红纸片打着旋儿落在雪地上,像刚凝的血。
萧战的玄甲撞开人群,一把揪住那道士的后颈:“狗贼!竟敢污蔑殿下!”道士挣扎着要咬他的手,我弯腰捡起引魂符,指腹蹭过符上的“聚魂咒”——墨色咒纹还带着天衍宗特有的檀香味,和上次在南疆神殿里的一模一样。“你说我引邪祟?”我把符纸举到他眼前,雪光让咒纹刺得他眯起眼睛,“那你袖里的引魂符,是天衍子教你画的?”
人群瞬间静下来,有人捡起地上的符纸,哆哆嗦嗦道:“这……这是天衍宗的引魂符!我爹去年死的时候,就是天衍宗的道士贴了这个符,说能招魂!”道士的脸一下子白了,张嘴要喊,萧战的拳头已经砸在他下巴上:“再叫,我拧断你的脖子!”
星罗盘在我怀里发烫,我掏出来时,红木盘身的星子正转得飞快——最后停在天枢殿后墙根的老槐树底下。我往那边走,百姓跟着我,有人小声说:“帝子是不是要去破阵?”我没回头,只说了句:“跟着来,看清楚谁在装神弄鬼。”
老槐树的树根下埋着个陶瓮,挖出来时,瓮口塞着黑布,掀开布的瞬间,黑气“呼”地冲出来——是几百个枉死魂的怨气,裹着股腐臭味。星罗盘的光突然暴涨,把黑气团团围住,慢慢绞成碎末:“散!”我喝了一声,黑气立刻烟消云散,陶瓮里的引魂符也化成了飞灰。
等我把二十个阵眼都挖出来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着鱼肚白——雪停了,檐角的冰棱开始滴水,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源影跑过来,手里的密报还带着晨露:“殿下!青州王的私兵被禁军拦在渭水南岸,带头的参将说青州王昨晚就带着小妾跑了!”我松了口气,摸了摸腰间的平安符——苏沐清绣的桂花香还在,没被雪打湿。
回到御书房时,铜壶里的姜茶正冒着热气。苏沐清坐在书案前,狐裘的领口落着几点雪,见我进来,立刻站起来:“殿下!你可算回来了——粮铺那边已经稳住了,城南的百姓排着队买米,没人抢!”她把姜茶递过来,指尖还凉,我握住她的手,把姜茶凑到嘴边:“辛苦你了。”
父皇的神魂突然从龙纹烛台后飘出来,烛火晃了晃,把他的帝袍龙纹映得发亮:“无幽,引魂阵破得干净——天衍子昨晚连夜逃去了青州,和青州王的余党汇合了。”我喝了口姜茶,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沉:“他跑不远——源影,让暗卫盯住青州的所有渡口,不许放一个可疑的人出城。”源影领命出去,关门时,风把书案上的奏章吹翻了几页。
苏沐清捡起奏章,指尖划过“北疆粮草”的朱砂批字:“殿下,这次多亏了你……”我打断她,从怀里掏出块龙纹玉佩——是父皇当年给我的,玉身还带着体温:“这个给你。”她愣住,指腹摸着玉佩上的龙纹:“那你呢?”我笑着晃了晃腰间的平安符——是她昨天塞给我的,布包里的桂香还浓:“我有这个,够了。”
她的耳尖突然红了,像上次在御花园摘桂花时那样,低头摆弄着玉佩:“那……那我把这个挂在床头,每天给你祈福。”我伸手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指腹蹭过她发烫的耳尖:“不用祈福——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书案上的星罗盘上,红木盘身的光漫过我们交叠的手。远处传来禁军换岗的号声,还有百姓的笑声——是粮铺开门的消息,有人喊着“帝子仁义”,声音飘得很远,像落在雪地上的阳光。
父皇的神魂已经消散了,可龙纹烛台的火还亮着,像他当年陪我在御花园下棋时那样。我望着苏沐清的侧脸,她正低头算着粮铺的账,睫毛上沾着点阳光,像撒了层金粉。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她攥着我的袖子说“我能帮你”时的样子——眼睛里闪着光,像颗小太阳。
风又吹进来,把她的发丝吹到我手背上,软得像棉花。我握住她的手,把龙纹玉佩塞进她掌心:“等收拾了天衍子,我们去御花园摘桂花——去年你说过,要给我做桂花糕。”她抬头,眼睛里映着我的影子,像落了两颗星子:“好,我提前晒好桂花,等你回来。”
书案上的奏章还摊着,北疆的粮草、青州的余党、天衍子的下落……可此刻我什么都不想想——只想握着她的手,闻着她身上的桂香,听着窗外的笑声,就这样坐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