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门轴转得很慢,暖光裹着檀香涌出来时,我看见书案上的烛火正颤——那是父皇当年用的龙纹烛台,烛芯烧得噼啪响,蜡泪顺着铜座淌下来,堆成小小的山。苏沐清攥着我的袖子往身后缩了缩,她的兔毛里子蹭着我手背,我才发现她指尖还凉,便把星罗盘往她手里塞了塞——红木盘身的暖透过帕子渗进去,她抬头看我,眼睛里映着烛火,像落了两颗小太阳。
“来了。”父皇的声音从书案后飘过来,不是神魂投影惯常的浩瀚,倒像小时候他藏在御花园假山里逗我时的哑哑笑。我走过去,把苍梧核心放在摊开的奏章上,蓝光先漫过“北疆粮草调配”的朱砂批字,接着是红、绿,三颗光团绕着烛火转,像把星子都摘下来拴在上面。他的神魂影终于凝实了些——还是看不清脸,可帝袍上的龙纹却亮得刺眼,每片龙鳞都像浸了星子:“天衍子昨天夜里去了青州王的封地,带了块白虎形状的核心——是‘四象’碎片,能引动土系怨气。”
萧战的玄甲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他肯定是急着进来,忘了收肩膀的力道,伤口的血渍又渗出来,把纱布染成深紫:“殿下!暗卫来报,青州王的私兵已经过了渭水,离京城只剩八十里!”我捏着核心的边缘,指腹被蓝光烫得发麻:“不急,他的私兵是幌子——父皇,引魂阵的阵眼在哪?”
父皇的影指了指窗外,天枢殿的方向正飘着一缕黑烟——是香烧到一半被风刮散的味道:“二十个阵眼,全在京城的庙宇里——天衍子让弟子扮成道士,把引魂符贴在神像底下,今晚子时,所有枉死的魂都会往天枢殿涌。”苏沐清的帕子突然掉在地上,帕角绣的桂花沾了蜡泪:“那百姓会说……说殿下是‘招邪的妖物’?”
我弯腰捡起帕子,指尖蹭过她绣的桂花——针脚很密,是去年她在御花园给我绣的:“会,但他们更怕没粮吃。”我把帕子塞进她手里,转身对萧战说:“你带五十个玄甲卫,送苏姑娘回苏家——天衍子肯定会抢星罗盘,你把苏家的暗线调出来,守住各个粮铺。”萧战点头,伸手要扶苏沐清,却被她躲开——她攥着星罗盘,指甲盖都掐进手心:“殿下,我能帮你!”
“你帮我稳住粮价。”我摸了摸她发顶的雪粒子,化了的水珠沾在我指尖,像她上次哭时的眼泪,“百姓慌起来,先抢粮,再抢人——你比我会哄他们。”她咬了咬唇,把星罗盘往怀里塞了塞,狐裘的领口露出半截帕子:“那你要带我的平安符。”说完从袖中摸出个用红绳系着的小布包,里面装着晒干的桂花瓣,“是我昨天在御花园摘的,晒了一整天。”
父皇的影突然笑了,龙纹烛台的火晃得更厉害:“无幽,你娘当年也总给我塞这种小玩意儿——说是桂花能压邪。”我把布包挂在腰间,桂香混着檀香钻进来,像回到了小时候,娘抱着我在御花园摘桂花,父皇蹲在旁边,用袖子接她掉下来的发簪。萧战已经牵了雪狼过来,苏沐清踩着凳脚上马时,狐裘的下摆扫过雪狼的耳朵,它晃了晃脑袋,凑过去舔她的手——这狼是萧战从小养的,除了他,只认我和苏沐清。
暗卫首领源影裹着黑斗篷闯进来时,雪水正顺着他的帽檐滴在青砖上,形成小小的水洼:“殿下!天枢殿外聚了三百个百姓,举着桃木枝喊‘驱妖邪’——是天衍宗的弟子在后面煽风!”我抓起书案上的玄铁刀,刀身映着烛火,泛着冷光:“萧战,你带苏姑娘走——记得让苏家商队把城南的粮库打开,每斤米减三文。”萧战应了一声,雪狼的爪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声,苏沐清回头看我,狐裘的领口露出她发红的耳尖:“殿下,我等你回来喝姜茶。”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雪幕里,转头对源影说:“去把天枢殿附近的阵眼找出来——每个阵眼都有引魂符,撕了它。”源影点头,转身要走,我又叫住他:“告诉禁军统领,把朱雀门封了——青州王的私兵敢进城,直接射。”他的黑斗篷晃了晃,像片被风刮走的云。
父皇的影还在书案后,龙纹烛台的火已经烧到了烛芯根:“无幽,你当年第一次杀刺客时,手还抖。”我摸着腰间的布包,桂香裹着暖钻进皮肤:“现在不抖了——因为我知道,我要守的不是一个皇位,是苏沐清的姜茶,是萧战的刀,是京城巷子里糖炒栗子的香,是百姓碗里的热粥。”他的影慢慢消散,最后一句话像落在我耳尖的雪:“好,比我当年强。”
我走出御书房时,雪还在下,可风已经小了。天枢殿的方向传来百姓的喊声,像浪潮一样涌过来,可我一点都不怕——因为我怀里有苏沐清的桂花香,手里有玄铁刀的冷光,身后有御书房还没灭的烛火,还有……要守护的人。
雪粒子落在我脸上,化了变成小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滑,像苏沐清刚才的耳尖。我翻身上马,雪狼的爪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声,天枢殿的火光越来越近,百姓的喊声越来越响,可我知道,等我撕了引魂符,等苏沐清打开粮库,等萧战的玄甲卫守住城门,他们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妖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