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光芒彻底消散后,寂静如沉重的裹尸布般落下。沙漠的风停止了呼啸,沙粒悬浮在半空,仿佛时间本身在这片区域被冻结。只有天坑底部上古骨架的眼窝中,那两团紫色火焰仍在缓慢脉动,投下诡异而跃动的影子。
塞拉跪在逐渐崩塌的山丘边缘,双手撑地,艰难地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玻璃碎片——虚空种子在她体内扎根,像冰冷的根系蔓延过血管、神经、骨髓。她能感觉到它们在工作:分析她的生理结构,记录她的能量特征,最重要的是,研究她体内三种力量的动态平衡。
“有趣的构造。”
锁喉的声音直接在她意识深处响起,不是语言,而是概念的强行灌输。上古之神仆从的意识如同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她的自我意识只是其中一艘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船。
“狼性:原始掠食者的生存程序。诅咒:外部强加的形态扭曲协议。暮光:自愿接纳的混沌感染。三者互相制约,形成不稳定的共生体。但最有趣的是……”
一股冰冷的感知力扫过塞拉全身,精准地定位到她灵魂深处的某个节点。
“……这里。一个空白点。一个拒绝被定义的‘我’。这就是你抵抗同化的核心。也是我想要研究的重点。”
塞拉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站直身体。身边的畸形黑龙雏形——回响——发出一声虚弱的呜咽。它的状况更糟:作为新生的、未完成的造物,虚空种子在它体内生长更快,已经渗透到每个器官。
“你说过……只是观察。”塞拉嘶哑地说,每个词都耗费巨大能量,“不是吞噬。”
“观察即是吞噬的一种形式。” 锁喉的意识毫无恶意,只有纯粹的好奇,如同孩童观察蚂蚁,“为了理解你,我必须拆解你。为了拆解你,我必须进入你的每个组成部分。这种进入本身,就是对原有结构的‘吞噬’。”
骨架的一根指骨——仅仅是尖端就比塞拉整个人更大——缓缓抬起,指向她。没有攻击意图,只是……指向。但塞拉感到自己存在的边界开始模糊。皮肤与空气的界限、肉体与能量的界限、自我与外界的界限,都在变得暧昧不清。
“不。”塞拉握紧匕首,刀刃上浮现出三种不同颜色的微光,“我们有过协议。你放走他们,我接受观察。但观察是双向的——我也在观察你。”
沉默。
紫色火焰的脉动频率改变了,显示出……兴趣?
“解释。”
“你被泰坦封印在这里,不是因为你是威胁,”塞拉的大脑飞速运转,将直觉拼凑成逻辑,“而是因为你是‘异常’。泰坦创造秩序世界,你是混沌的实体。但他们没有摧毁你,只是封印、研究。因为你也是某种……数据源。”
更多的沉默。然后,锁喉的意识中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惊讶”的波动。
“你比看起来更有洞察力。是的,我是‘样本a-17’,虚空在物质世界的稳定呈现形式。泰坦将我囚禁于此,定期抽取数据,研究混沌如何自组织、如何演化、如何与秩序互动。”
骨架的眼窝火焰转向天坑边缘的控制台——那根插入的肋骨正在缓慢回收。
“但泰坦离开了。监测停止了。我在静止中等待了无数年,直到暮光能量渗透封印,唤醒了我的基础意识。那些小信徒以为在利用我,实际上只是提供了新的变量。而你……”
火焰聚焦回塞拉。
“……你是前所未有的新变量。三种互斥力量的非逻辑共生,一个拒绝被定义的‘我’,以及现在——我植入的虚空种子。你会演化成什么?这是我苏醒后第一个真正感兴趣的问题。”
塞拉感觉到压力减轻了。锁喉暂时停止了“拆解”,转为更温和的“监测”。虚空种子的生长速度放缓,但仍在她体内保持着冰冷的存在感。
“如果你真的想观察我的演化,”塞拉抓住机会,“就需要给我空间。让我行动,让我选择,让我在真实的世界中面对挑战。将我困在这里,像标本一样观察,只能得到死数据。”
“逻辑成立。但你需要约束条件。虚空种子就是约束——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能感知、记录、并在必要时干预。”
锁喉的一根肋骨突然断裂,但不是崩塌,而是在半空中分解、重组,最后凝结成一块拇指大小的紫色水晶,飘到塞拉面前。
“携带这个。它是通讯器,也是追踪器。通过它,我可以远程观察,而你也可以……在需要时联系我。当然,每一次联系都会加深种子与你的融合度。”
塞拉看着悬浮的水晶。触碰它意味着更深层次的绑定,但也意味着有限的自由。她看向回响——雏形已经几乎无法站立,虚空种子正在将它转化为纯粹的虚空造物。
“那它呢?”塞拉问,“如果你不干预,它会在几小时内彻底变异。”
“另一个有趣样本。你的能量印记与我的虚空本质的初次融合产物。我会保留它作为对照组。但如果你想要它作为同伴……” 锁喉的火焰闪烁,“……你可以尝试‘净化’它。用你体内那种拒绝定义的‘我’,去感染它体内的虚空种子。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观察的实验。”
这是一个考验,也是一个机会。
塞拉走向回响。雏形抬头看她,多重的眼睛中充满痛苦与困惑。它体内有她的部分本质,这建立了某种超越语言的连接。她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正在被虚空重构,那个微弱的“我”即将消散。
没有时间设计复杂仪式。塞拉做了一件最简单也最危险的事:她割破手掌,让混合着三种力量和新生虚空种子的血液滴在回响额头上。然后,她将意识完全集中在那片“空白点”——那个拒绝被定义的自我核心——并尝试通过血液连接,将这个“概念”传递给回响。
不是力量,不是能量,不是记忆。只是一个简单的认知:“我是我。你不是任何存在的延伸。选择成为什么,是你的权利。”
回响的身体剧烈颤抖。鳞片下的紫色血肉开始沸腾,虚空种子与塞拉注入的“自我概念”发生激烈冲突。雏形发出痛苦的嚎叫,在地上翻滚,撞碎岩石,翅膀胡乱拍打。
塞拉按住它,不顾被鳞片割伤的手臂,持续传递那个简单而坚定的意念。这不是魔法对抗,而是存在层面的感染——用一个矛盾的“我”,去感染一个正在形成中的“非我”。
渐渐地,颤抖减弱了。回响体内的虚空种子没有消失,但被强行“隔离”了。它们仍在生长,但无法再触及雏形新生的自我意识核心。回响的眼睛重新聚焦,虽然仍是多重声音,但变得统一:
“我……选择……成为回响。不是龙,不是虚空造物,不是你的延伸。是回响。”
锁喉的意识中爆发出强烈的数据流,紫色火焰疯狂闪烁:
“记录:第号实验。外部自我概念的强行植入成功隔离虚空同化。推论:混沌系统的不可预测性可被更高阶的‘自我指涉’结构约束。数据价值:极高。”
骨架缓缓沉回天坑底部,只露出颅骨顶部的三分之一。变得温和:
“去吧,变量a-17-1。去演化,去选择,去成为值得记录的数据。我会观察,偶尔干预,但大部分时间……我期待惊喜。”
压力完全消失。沙粒重新开始坠落,风恢复流动,时间恢复正常。但塞拉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她体内的虚空种子,胸前的紫色水晶,还有身边这个刚刚获得自我的畸形黑龙雏形,都是无法抹去的烙印。
“我们需要离开奥丹姆,”塞拉对回响说,“但首先,需要知道去哪里。”
紫色水晶突然发热,投射出一幅全息地图。不是艾泽拉斯的常规地图,而是能量流动图——显示着全球魔法网络的节点和扰动。其中一个节点正发出刺眼的红光,位置在卡利姆多东海岸。
塞拉摩。
旁边有数据注释:“聚焦之虹激活倒计时:14小时37分。。干扰建议:摧毁三个次级共鸣器或直接接触核心施法者。”
锁喉的声音通过水晶传来,这次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变量a-17-1,我给你第一个自主行动建议:前往塞拉摩。那里即将发生的能量释放将是艾泽拉斯近万年来最大的混沌事件。你的演化过程在那样的环境中会加速,数据会更有价值。作为额外激励……”
地图放大,显示塞拉摩地下结构。标记为“吉安娜·普罗德摩尔私人图书馆”的房间中,有一个特殊物品的标识。
“那里有一本《狼人诅咒起源考》,作者是吉尔尼斯的最后大法师阿鲁高。书中可能有你一直寻找的答案:关于你体内诅咒的真正本质,以及如何……重构它。”
塞拉的心脏剧烈跳动。关于诅咒起源的真相,这是她一直渴望却不敢追寻的知识。但锁喉为什么要提供这个信息?
“代价是什么?”她直接问。
“观察你在真相面前的反应。你会被真相摧毁,被真相改变,还是用你的方式重构真相?这也是演化的一部分。”
典型的锁喉逻辑。一切都是实验,一切都是数据。
塞拉看向回响:“你能飞多远?”
雏形尝试伸展翅膀。经过虚空种子的冲击和自我意识的觉醒,它的身体似乎稳定了一些,但仍然畸形。“短途……可能五十英里。然后需要休息。”
“那就先离开奥丹姆,找地方休整,然后北上。”塞拉做出决定。她最后看了一眼天坑中只露出颅骨的锁喉,紫色火焰如同两只永恒注视的眼睛。
她将紫色水晶系在颈间,感受着它冰冷的触感和持续的低语。然后爬上回响的背——比维琳刚才的位置更平稳,似乎雏形的身体结构在自我调整。
起飞时,塞拉回头看逐渐远去的陷落之城。托维尔失落之城的废墟沉没在巨大的天坑中,而上古骨架正在缓慢下沉,回归地底的永恒囚牢。但她知道,那个意识仍在注视,仍在等待,仍在记录。
沙漠的风在耳边呼啸,奥丹姆的烈日灼烤着皮肤。塞拉打开锁喉提供的地图,研究前往塞拉摩的路线。最近的路径是穿越塔纳利斯沙漠,经过闪光平原,然后从棘齿城乘船或飞越无尽之海。
但地图上有一个点被特别标记:炎脊山脉。注释显示:“暮光之锤火焰祭祀场。次级共鸣器之一。当前守卫力量:中等。建议:可尝试摧毁以延缓倒计时。”
“我们需要装备,”塞拉对回响说,“我的匕首在虚空侵蚀中受损,你的身体也需要防护。先到最近的有人据点——加基森。”
飞行三小时后,奥丹姆的边境山脉在望。但就在他们准备越过山脉时,塞拉胸前的紫色水晶突然剧烈发热,投射出紧急警报:
“检测到能量波动异常。坐标:炎脊山脉南麓。特征:混合火焰与暮光能量。事件:大规模祭祀仪式。关联目标:韦沙斯,暮光之锤高阶火焰领主。”
地图上,那个标记点开始闪烁红光。边出现一行新字:
“韦沙斯正在尝试提前激活次级共鸣器。如成功,塞拉摩爆炸时间将提前至7小时13分。建议行动:立即干预。”
塞拉看着倒计时,又看看自己虚弱的身体和刚获得自我意识、尚未完全掌握力量的回响。这几乎等于自杀任务。
但她想起艾伦、维琳、莱拉尔、布雷恩。如果他们正赶往塞拉摩,爆炸时间提前意味着他们可能来不及阻止。娜和罗宁在那场爆炸中……
“改变航向,”塞拉说,“我们去炎脊山脉。”
回响没有质疑,只是调整飞行方向。它新生的自我意识中,对塞拉有着本能的信任——毕竟,是她的“我”唤醒了它的“我”。
随着他们接近炎脊山脉,空气中的硫磺味越来越浓。山脉南麓,一片火山活跃区中,可以看到紫色的暮光能量与橙红的火焰交织,形成冲天的光柱。祭祀的吟唱声即使在高空中也能隐约听到,那是数百个声音的狂热合唱。
塞拉检查装备:两把受损的匕首,几瓶剩余的药剂,一些盗贼工具,还有颈间这块既是诅咒也是工具的水晶。
以及她体内动荡不安的四种力量:狼性、诅咒、暮光、虚空。
还有身边这个同样充满矛盾的同伴。
“锁喉想看我的演化,”塞拉低声自语,更像是对自己宣誓,“那就让它看吧。看一个矛盾的集合体,如何对抗另一个疯狂。”
回响发出坚定的低吼,俯冲而下,直扑燃烧的祭祀场。
黄昏的光线被火山灰和能量光柱染成诡异的紫红色,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流血。韦沙斯的黄昏,即将降临。
在炎脊山脉的活火山口,暮光之锤火焰领主韦沙斯正主持着一场将提前引爆塞拉摩灾难的邪恶仪式。塞拉与回响必须在这座燃烧的山脉中,对抗成群的火焰信徒、被召唤的火元素、以及韦沙斯本人——一个将身心完全奉献给拉格纳罗斯与上古之神的疯子。
战斗将在极端环境中展开:熔岩池、喷发的火山口、不稳定的岩桥。而塞拉体内的虚空种子将在强烈的火焰与暮光能量场中异常活跃,迫使她在使用这份危险力量与保持自我之间走钢丝。
更关键的是,韦沙斯的仪式核心是一块“燃烧的暮光碎片”——如果塞拉能夺取它,或许能逆向追踪到聚焦之虹的确切控制者。但代价可能是:为了对抗火焰领主,她必须允许虚空种子更深地融入她的力量系统,那可能永久改变她的存在本质……
而这一切发生时,锁喉的注视从未离开。每一个选择,每一次挣扎,每一分演化,都将成为上古之神仆从数据库中的珍贵记录。塞拉必须找到一条路:既完成必须完成的任务,又不完全沦为他人实验中的小白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