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先披上披风,马车估计还要好一会才好。
青杏替姜栀撑着伞,又小心地帮她将风帽戴好。
姜栀拢了拢微湿的衣襟,蹙眉望着不远处陷在泥水中的马车。
刚刚在汴河码头盯了整整一日的货,入影和暗月还留在那清点,自己带着青杏先行回府处理账目。
没想到徐州暮春的天说变就变。
半路上下起瓢泼大雨不说,马车车轮还陷进了泥潭中出不来。
马夫摆弄了半天依旧无法让马车脱困,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山路。
还是姜栀为了赶时间特意让马夫抄的近道。
天色已经暗下来,她的衣衫被雨水打湿,冷风顺着领口往骨子里钻,冻得她本就疲累的身子都微微打战。
这几日她忙得连轴转。
汴河码头的香料受了潮,今日才处理完毕装船。那些船工拿了相同的工钱,却欺负她是个女子故意偷懒耍滑,明明三个时辰能搬完的货物,硬生生拖了她五个时辰。
船工工头还借此狮子大开口要涨价,否则剩下的货物只能等到明日再装。
姜栀见天色不好,怕香料再受潮,只能勉强应下。
虽然打定主意过两日要去找叶良泽将这批船工给换了,但心里却还是憋着一口气。
“小姐,雨越来越大,可如何是好?”主仆二人虽然撑了伞,但都已经浑身湿透,此刻躲在一棵大树下。
姜栀想了想,“反正都淋湿了,先将车舆卸了,我带着你骑马回去,明日再说。”
她又累又冷,有些烦闷。
这车舆还是她花了重金打造的,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内里却大有乾坤,吃食和衣物不必说,里面的机关暗器是她花了不少心思专门请人设计制作的。
今夜却要弃在这了。
想到这里她不知为何有股难言的委屈,眼眶都有些发酸。
这样恶劣的天气让她不由自主想到了和陆渊的第一次,也是这般仿佛天地倾倒般的大雨,像是要将一切都吞噬。
也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
但很快她又冷笑了一声。
还想他做什么,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一个月前她要离京来徐州的时候,陆渊借口案子在紧要关头脱不开身,让她再等一等。
可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不是圣上身体不好暂时离不得人,就是他手中需要交接的事情太多。
反正总有他的借口。
姜栀一怒之下和他一刀两断,自己独自离京南下来了徐州。
“让车夫去将马辕卸了吧。”姜栀说完,青杏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
青杏拽了拽她的衣袖,声音带着颤,“小姐你快看,那里是不是站了个人?”
姜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却见一道黑色的人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天色已黑,姜栀只能看到一个模糊高大的轮廓,黑色劲装被雨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肩背流畅而凌厉的线条,像是一柄收在刀鞘中的利剑。
唯有那双眼睛,在暗沉沉的雨夜中亮得吓人,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姜栀莫名觉得这身影十分熟悉,又觉得自己大概是眼花了。
这无名的山道上,怎么会凭空冒出一个人来?
如今入影和暗月都不在身边,若此人心存歹意,她又该如何?
姜栀下意识握住手腕上已经湿透的银镯。
这还是陆渊送给她防身的。从上次沈府被烧之后,这镯子被她从残骸中找出来又重新打过,一直带着从未离身。
只要此人胆敢有歹念,她就让他血溅当场。
两人就这么隔着黑夜中的雨幕,沉默地对峙着。
很快,对方迈步了。
他一动,姜栀就下意识抬起了手,将银镯对准了他警惕开口,“你是谁?”
因为冷,她整个人都在极轻地颤抖。
对方张了张唇,熟悉的声音带着沙哑唤她,“阿栀。”
姜栀整个人怔住。
陆渊?
陆渊赶了一日的路,日思夜想的人终于近在咫尺。
他整个人几乎和漆黑树影融为一体。雨水顺着他下颌线淌过凸起的喉结,没入衣襟,湿透的衣物裹着劲瘦腰身,衬得他整个人愈发凌厉英武。
陆渊目力极佳,姜栀看不清他,他却将伞下的人瞧了个真切。
衣衫尽湿,被一件披风遮盖住纤薄身形,乌发湿漉漉黏在脸侧,脸色憔悴眼下青黑,唇瓣还在打着颤,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我不在,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他心头发紧,哑声开口。
正欲上前,却见不远处的人从雨中向他飞奔过来,在他愕然的眸光中,一下子扑进了他怀里。
身体的反应先于思考,他下意识伸臂接住她。
紧接着便是“啪”一声脆响,脸上结结实实挨了她一巴掌。
陆渊皱眉垂首看她。
“陆渊,你就是个混蛋。”
姜栀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攥住他的衣襟让他弯腰,自己踮起脚,将冰凉的唇送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