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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一查到底(1 / 1)

雨是停了,天却并未放晴。

一连数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将日光滤成一种了无生气的、病态的苍白。

空气里饱含着水汽,粘稠而沉闷,吸进肺里都是潮的。

墙根、石阶、一切背阴的地方,都生了滑腻的青苔,廊柱的木头发散出淡淡的霉味。

江南的梅雨季,还未真正到来,便已迫不及待地展露它那磨人的、阴魂不散的本性。

别院里倒是比往日更井然有序。

阿丑领了“文书协理”的职,虽无下属,也无独立衙署,只依旧在陈策书房旁辟了一间小小耳房,置了桌椅书架,但行事气象已悄然不同。

每日晨起,她先至陈策处问安、伺候汤药,之后便回到耳房,整理各处送来的文书简报。

紧要的,摘要誊清,附上自己的批注或疑问,呈送陈策过目;寻常的,分门别类,归档存录,待陈策闲暇时翻阅。

往来书吏、传话仆役,见她虽年轻,但神色沉静,言简意赅,行事条理分明,渐渐也收了轻视之心,规矩起来。

只是,这表面的井然之下,暗流涌动得愈发急了。

海宁的惊险虽已过去,顾青衫雷厉风行,借着揪出“海蛇帮”余孽的由头,将钱塘江沿线可疑人物又筛了一遍,抓了十几个形迹鬼祟的,顺藤摸瓜,竟真在杭州城内挖出一个打着商行幌子、专为海上传递消息的小据点,起获了不少密信和账目。

信是烧了,账却是实打实的罪证,牵扯出本地两个不大不小的官吏和一个致仕回乡的御史。

消息传回,陈策只批了四个字:“一查到底。”

然而,范同本人,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没溅起,便彻底失去了踪迹。

双屿岛覆灭,海上巢穴被清剿,陆上网络连遭打击,连谋划许久的海塘炸毁之计也功败垂成。

按常理,此人即便不死,也该如丧家之犬,远遁海外了。

可陈策案头,来自察事营和各地眼线的密报,却愈发频繁,也愈发沉重。

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结论:范同,并未放弃。

相反,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气息,正从那些破碎的线索中弥漫开来。

这日午后,陈策精神尚可,靠在软榻上,听着阿丑低声禀报几份刚译出的密信内容。

这些信是从杭州那个小据点起获的,用的是一种更复杂、夹杂着南洋土语和自创符号的密语,顾青衫手下几个精于此道的幕僚花了数日,才勉强破译出大概。

“……信中所提‘大宗货物’,似非指盐铁,反复提及‘色、香、味’及‘冲泡之法’,疑与茶有关。”阿丑的声音平稳,“约定‘谷雨’后,‘新芽’备妥,于‘老地方’查验。‘老地方’之代称,译出为‘莺啼处’。”

“茶?莺啼处?”陈策眉梢微动。

江南产茶,茶商云集,以此做掩护,倒是极佳。

只是“莺啼处”……

“顾先生查了,杭州城内带‘莺’字的茶楼、酒肆、园林有七处,皆已暗中监视,暂无异常。”阿丑继续道,“但信末有一句,颇为古怪。译作‘金陵旧味,尤胜龙井’。”

金陵!

陈策眼神一凝。

范同的触角,终究还是伸回金陵了。

或者说,从未真正离开过。

“还有,”阿丑将另一张纸推近些,“这是从双屿岛缴获的账册中,反复核验后挑出的几笔异常款项。付款方隐去名号,只以‘金城’代称,收款方则记为‘叶记’、‘春茗轩’、‘碧螺阁’等,皆是茶行。时间横跨过去三年,数额累积不小。而‘金城’,在范同另一套已被破译的私账里,是其对自己在金陵某处秘密金库的代称。”

条条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茶”这根线隐隐串了起来。

范同败退海上,陆上网络受损,此刻他最需要的,或许不是硬碰硬的破坏,而是一个全新的、可靠的、能够让他重新潜伏下来、甚至接触到更高层面的身份和据点。

一个经营多年、底子干净、且在金陵这等富贵繁华地有着稳定往来客户的茶商,简直是天赐的伪装。

“看来,我们的范先生,是打算换一身行头,重回金陵了。”陈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冰碴,“‘金陵旧味,尤胜龙井’……好大的口气。这是要告诉我们,他在金陵,还藏着我们不知道的‘老味道’。”

他闭上眼,手指在榻沿轻轻敲击,那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

阿丑不再出声,静静候着。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牛毛细雨,无声无息地濡湿了庭院。

“查。”良久,陈策睁开眼,眸光锐利如刀,“两件事。第一,查过去五年,金陵城内所有茶行的东家变更、伙计来历、大宗货物往来,尤其是与南洋、闽浙有牵涉的。重点留意那些生意平稳、口碑良好、但东家深居简出或背景模糊的。第二,让察事营动用最深的暗线,查范同早年,在他发迹之前,是否与金陵的茶商有过交集,或者……他本人,是否曾以茶商身份活动过。”

他顿了顿,补充道:“范围不必太大,先从顾青衫破译出的那几个名字入手,‘叶记’、‘春茗轩’、‘碧螺阁’。还有,‘莺啼处’……未必是地名,也可能是人名、商号名中的字眼,一并留意。”

“是。”阿丑领命,迅速将要点记下。

“另外,”陈策的目光投向窗外迷蒙的雨丝,“既然他想回来,那我们……不妨给他留条路。”

阿丑抬眼,不解。

“传话给顾青衫和我们在金陵的人,”陈策的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对金陵茶行的排查,要外松内紧。明面上,大张旗鼓地查盐、查漕、查兵器走私,闹得越凶越好。对茶行,只做常规问询,甚至……可以透露些许口风,说朝廷有意整顿市舶,鼓励海贸,茶利可期。把水搅浑,把网张开,但别急着收。”

阿丑瞬间明白了。

这是疑兵之计,更是请君入瓮。

范同多疑,若察觉金陵风声鹤唳,必然警觉。

反其道而行之,制造混乱,却唯独在他可能藏身的领域留下“缝隙”,反而会让他觉得是机会,是自己棋高一着。

“还有,”陈策的声音低沉下来,“让我们在倭国那边的人,也动一动。范同与倭寇残余勾结,此番受挫,海上力量折损,他若想卷土重来,或许会寻求新的外援,或者……动用早年埋在其他地方的力量。倭国那边,说不定有线索。”

阿丑一一记下。

她知道,这是一张极大的网,撒向东南沿海、金陵古城乃至海外。

而执网之人,此刻正虚弱地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唯有一双眼睛,亮得灼人。

接下来的几日,别院看似平静,但书房和耳房间文书传递的速度明显加快。

各地密报如雪片般飞来,阿丑几乎整日埋首在卷宗和译文中,眼底渐渐泛起了青黑。

线索一点点汇聚,又一点点破碎。

金陵的茶行成百上千,排查起来如同沙海淘金。

察事营的暗线回报,范同早年行迹诡秘,确与几地茶商有过接触,但多用化名,难以追查。

倭国那边暂时没有突破性消息。

直到第五日黄昏,一份来自察事营的绝密档案,被影七亲自送到了陈策案头。

档案陈旧,纸张泛黄,边缘有虫蛀的痕迹,记录的是二十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彼时范同尚是闽浙一带小有名气的海商,因船队遭遇风浪,损失惨重,一度濒临破产。

档案记载,他曾于次年春日,在金陵盘桓两月有余,期间与数名商人往来密切,其中一人,姓叶,名文翰,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茶行,专做闽茶北销的生意。

叶文翰曾资助范同一笔款项,助其渡过难关。

但不久后,叶文翰举家南迁,茶行转手他人,此后便杳无音信。

而接手茶行的,正是如今金陵城里老字号“春茗轩”的前任东家。

“叶文翰……”陈策轻轻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拂过档案上模糊的字迹,“春茗轩的前身……叶记茶行?”

“察事营追查叶文翰下落,”影七低声道,“发现其南迁后不久,便染病亡故,独子年幼,家道中落。其茶行辗转易手,最终成了‘春茗轩’。现任东家姓苏,徽州人,三代茶商,底细干净。但‘春茗轩’里,有个老账房,姓孙,在茶行干了快四十年,是从叶文翰时代留下来的老人。”

“老账房……”陈策眼中光芒闪烁,“‘金陵旧味’……恐怕不是指茶,是指人。”

他看向阿丑:“记下来。重点,春茗轩,老账房孙姓者。暗中查访,切勿惊动。”

阿丑肃然应下。

窗外,暮色四合,细雨未停,将天地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里。

金陵城的万千屋宇,秦淮河的画舫笙歌,都在这雾气中若隐若现。

而在某一处,或许正是某间茶香袅袅的铺子后堂,那个消失了许久的身影,可能已经换上了一身绸衫,端起了青瓷茶盏,用那双惯于翻云覆雨的手,细细品着所谓的“金陵旧味”。

暗涌已生,漩涡正在形成。

陈策知道,范同也知道。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较量,看谁先沉不住气,看谁先露出破绽,看谁……能借着这昏沉的暮色与细雨,把刀子,递到对方最要害的地方。

夜,还很长。

雨,还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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