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生看到丰叔反应如此,就立刻调整策略,把遭遇“阴人过路”的经历,用更市井、更“无知”的方式描述了出来:
“叔,你也别急,主要是我昨天在楼道里,真的碰见了那种东西。刚从电梯里走出来,就莫明其妙的开始有纸钱哗啦啦的飘,他们当中有几个还碰了我一下!
明明只是那几下呀,我就感觉很冷,骨头缝都疼!而且———”
陆安生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表示:“他们过路的时候,我还听到有人唱戏,咿咿呀呀的,疹得慌!然后就看见在这些鬼影子上面,有一个很瘦的的人影子,飘来飘去!”
他放低了自己的姿态,就好象他真的不是来试探丰叔的,而是真的和强仔一样,作为一个受害者先来求助了。
不过他还专门加了一些细节,那就是关于他在李海的房间当中,碰见约那个女鬼的那些信息。
一边说一边回忆,陆安生甚至十分自然的打了个寒颤,身体缩了缩。然而他眼神却飞快地瞟向丰叔,捕捉他的反应。
丰叔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更深沉的审视。这不象普通街坊听到怪谈的反应,也不象不怎么了解神神鬼鬼的人听到这种传闻的反应。
丰叔放下杯子,转过身,眼线不知道飘向了冰室当中的哪里。
陆安生不知道他在注视这屋子里面的哪一处,但他随后就看见,丰叔又把头转了回来,身体微微前倾。
那双平日里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带着些许中年大叔的慵懒随意的眼睛,此时像鹰集一样锁定了陆安生。
他改用怀疑的语气,十分严肃的一字一顿道:“如果你说的真的不错,那就是阴人过道了,这楼里面确实关了很多怨鬼在里面,有这种事儿不奇怪。
但是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呢?又是纸钱,又是被鬼碰了,可你现在全身阳气明明还旺的很,命就这么大?”
他所问出的每一个问题,都象一把小锤子,精准地敲在陆安生试图伪装出的“普通人”外壳之上,似乎是在试图拨开他的伪装,看清楚这个新住客到底是何方神圣。
陆安生当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会怀疑我也是正常的,我这描述的太具体了,普通受惊租客,在碰到了这种事之后,只会和那个强仔一样,只会说:“好可怕”“有鬼!”
然后就心有馀悸的马上收拾东西跑走,我这种和玉兰大厦本来就关联不是很深,除了穷之外,没有更多理由待在这里的新人,更应该象他那样。
谁会那么认真的去观察阴人过道,大概闭着眼睛躲还来不及,怎么会睁开眼睛看清楚周围是不是有纸钱在飘,是不是有鬼碰到了自己。”
不过,陆安生也正是故意透露这么多信息的,既然已经肯定丰叔大概率是己方阵营的人,他没必要一直隐瞒。
他没有丝毫恐惧情绪的,用食指一下又一下的点着油腻的桌子,之后表示:
“我当时确实挺害怕的,但是,那些鬼魂的动作确实很快,就见白花花一片纸线往下掉,象是哭丧的唱戏声一阵又一阵的响。
人影嘛,模模糊糊的,很快就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我就被那些家伙碰了。”陆安生如此说着,将手伸进了怀中。
“至于我为什么活下来了,丰叔,你看看这个吧。”陆安生拿出了一张残破的符纸。
那是一张看上去十分标准的黄纸符篆,上面是标准的平安符样式,符头符胆,勾勒的虽然有些青涩,但是十分完整。
偏偏似乎经过后期的毁坏,象是被丢进火里烧过了,又象是泡过了什么化学药剂,遭受了严重的腐蚀。
现如今只剩下符头和半边符胆还保留着,下半部分已经完全毁掉。
丰叔看到这东西后,那并不算大的瞳孔忽然在眼皮中一缩,惊疑不定的抬头看了一眼陆安生。
“丰叔,您是江西人吧。”陆安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学民俗的,只要稍微涉及方言方面的领域,几乎都绕不开江西这个地方,这里的方言环境,可以和隔壁的福建一起竞争一下全国最复杂的榜单的第一。
我国的乡村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在这里那就是。隔村不同音,十里不同语。
然而大方向上,还是以几个主要的语言为主。
陆安生听得出来,丰叔带的口音,来自于比较标准的赣话。
而江西又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这里有古代文人的着名网红打卡点庐山,但是同时,又还有一座对于民俗领域来说更为重要的山。
“虽然不是一个门派,但是我想您应该看得懂这个东西。也知道这上面的痕迹来自于什么。”陆安生直接了当的与丰叔对视着。
丰叔也直勾勾的盯着陆安生,眼神锐利如刀,偏偏他看不出任何的破绽,反而眼前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着他,这张符没有问题,陆安生也没有问题。
见丰叔还是久久难以开口,陆安生干脆的说着:“这东西,看起来很拙劣吧,象是新人画的?没错,这张符不是来自哪个上清派的高功,就是我画的。”
他如此直白的摊牌,倒是给已经有些松口意向的丰叔打了个措手不及。
陆安生表示:“我这里有一本上清茅山的符篆书,学了这么多年了,只有这一首平安符画的还不错。”
他说着将手伸进了衣服里面。
之后:“呼——”陆安生抓出了一大把,带着各种焦黑腐蚀痕迹的符咒。
“我知道这地方凶险,所以来之前提前准备了很多,结果还真不出我所料啊,昨天晚上,一个晚上,一张也没有剩下来。”
陆安生说着,拢了拢桌上的浮灰,又抬头看向丰叔:
“这楼里面大陆来的人不多,我一个外来的,只有这么三脚猫的两手,在这地方活动,不容易,您真的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丰叔似乎终于找到了真相的最后一块拼图,看着桌上那一大把平安符的残骸,他似乎终于感觉,情况对劲了:“楼里面的怨鬼,果然已经被养到这个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