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鸽似懂非懂,不过这里头的逻辑他早就捋顺了,李玉楼被那把刀抹的脖子,当晚凶器就碎了。
华月班那个老头,又把凶器看得比自己徒弟还重,这里头的是非恩怨,很明白。
只不过,看似在天津为活动了很久,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算是初来乍到的他,对天津卫的神神鬼鬼并不了解。
“结了吧,李玉楼就按表演失误自己抹了脖子,失足摔死,后台那把刀坏了,报个入室抢劫未遂,歹徒损坏了东西,怕被发现就跑了。糊弄过去拉倒。”
老巡警城府很深的提醒着:“正好留个悬案,上头又打算栽赃什么人的时候,这就是盆提前留好的脏水。
现在的话,就说没线索,反正那老头疯疯癫癫,神神鬼鬼的事儿,咱也取不了证。恩恩怨怨的,阴间的老几位,说不定都已经了结完了,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老李头的话,象一瓢冷水浇在张四鸽疑惑的思绪上
但老巡警的话又无比现实,现场确实没线索,除了一个疯老头和一把消失的刀。硬查下去,能查出什么?难道真去抓“邪祟”?
他想起自己那“四鸽”的外号,两口匣子炮,两颗子弹,四只鸽子应声而落,快、准、狠,专治阳间的不服。
可眼前这案子,如果真涉及到了阴间的玩意儿,他还真管不了。
张四鸽沉默着,狼狠吸了一口烟,烟头的火光在他的呼吸之间明灭。
他扫了一眼外勤房,有的巡警又凑到牌局边去了,有的还在嗑瓜子,老巡警缩回墙角继续写他的文书。
手底下的靠不住,懂行的当谜语人,他张四鸽枪法再好,也架不住这潭浑水不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
半晌,他重重地将烟头摁灭在桌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子。拿起桌上的老笔,在硬纸壳本子上那寥寥几行记录后面,潦草地添上几个字:“华乐班子后台案,现场勘查无果。事主班主神志不清,证词不可信。无目击证人,疑似遭遇入室抢劫未遂东西损坏,嫌犯身份待确定。
李玉楼坠台案,确认为表演失误,意外坠楼。”
写完,他“啪”地一声合上本子,懒得再掺和这趟浑水。
“行了。”张四鸽站起身,重新戴上大檐帽,帽檐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阴影,遮住了那一对可以同时盯住几十个飞行物的眼睛。
“这事儿就这么着。麻杆儿,下午你去趟华乐班,给那老头正式问个话————
又或者,算了,就按我说的意思,让他按个手印就行。油葫芦,你写个结案呈报,放我桌上。”
“得嘞!张爷!”两个小巡警应得飞快,这种光速结案法,他们早就已经轻车熟路张四鸽没再看他们,也没再看那个硬纸壳本子。他整了整腰间的枪套,两把沉甸甸的匣子炮紧贴着腰侧,这是他安身立命、也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实在东西。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再次走进外面白晃晃、热浪滚滚的午后阳光里,把外勤房里的烟草味、馊味和那桩憋屈的“传家宝被毁案”,一起关在了身后。
火神庙街警察署的牌子在阳光下晒得发烫,张四鸽扶了扶帽檐,大步流星地朝着自己巡逻的片区走去。
看上去似乎。是他这个巡警对于天津卫这糟糕的治安环境完全失望,也实在掺和不了阴间的事儿,就打算这么草草结案了。
可实际上,关上门之后,帽檐儿已经遮不住他的些许笑意:“我就说————这个号数的副本,不可能这么简单。”
张四鸽,本人也姓张,庚字少有的学习现代枪法的埋葬者,能有现在这么个身份,是用了很高级的特殊道具。
眼下,这也是他的三柱任务。
“那些街头的帮派是有点水平,小头目之类的随便拉出来几个,都有个十来二十年的道行。
可到最后,要获得装脏,还是得看那些个藏在背后的,神神鬼鬼的玩意儿。
光处理洋人和老城区的纠纷,民间这些乱七八糟的恩怨,哪儿够数。”
城隍庙里头,陆安生依旧是那副样子,泥人张没有一大早就来这里打扰的习惯,他是老天津人,更习惯一大早,去吃一顿完整的丰盛早点。
陆安生则暂时还没起来,他的肉身仍然躺在城隍庙的稻草里头,整座庙和他一样,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基本没有人上香,甚至没什么人经过。
在他睁眼之前,被稻草掩盖住的那双鞋,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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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阴人离去之前,习惯将鞋一上一下,一正一反摆放,这是个小型的仪式,有助于他们的阳魂离体。
毕竟鞋子本身也算是个风水物件,民间就一直有说法,鞋尖不能朝着床,不然容易招惹邪祟。
现在陆安生已经放下灯笼,从井里回来了,反过去的那只鞋,自然而然的翻转了回来。
这像征着走阴人自然回归,而如果正过去的那只鞋,也反了过来,两只鞋都倒扣着,这就说明,走阴人的阳魂不会再回来了。
泥人张之类了解底细的熟人,会帮着陆安生处理完后面的事儿。
当然不管什么时候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反正昨晚肯定不是,陆安生的生魂正常回归了。
他的胸腔先开始起伏,从心肺功能开始恢复,宛若植物人,甚至仿佛陷入假死的身体,开始缓缓的恢复生机。
陆安生的体质比一般人强太多,所以这个过程会稍微快一点。
他挠了挠头,坐了起来:“早上八九点了?还挺快的。”
他穿上鞋走到院子里,打了桶井水喝:“这地方白天就是正常的井啊————井水还怪凉的。”
完全不在乎,昨天晚上刚从这里下去见过奈何桥和忘川河,陆安生喝了两口井水,就开始往外边走。
“这个点儿去吃早饭,可能都有点儿不赶趟了吧。”陆安生走出城隍庙的大门,一边儿扯了扯衣襟,一边儿思索着。
他的目标距离颇近,几条街外,有一个和他相熟的早餐铺子。
“老赵,来碗儿嘎巴菜,来套果子。”陆安生一边说着,一边儿走进摊位,同时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瞥向了大街斜对面。
一家焦黑的店面,还在稍微散发出些许灰烟或者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