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碑没字,路有痕(1 / 1)

春雨如丝,缠绵不绝。

金鳌岛的清晨被一层薄雾笼罩,碧波轻拍礁石,仿佛天地也在低语。

无字碑静立于讲道台旧址之前,青石斑驳,却不见岁月痕迹——它本就不该存在,却又偏偏在此千年未倒。

碑下那只陶瓮年年更换,如今盛满了孩童们亲手写下的竹片,密密麻麻,全是人间烟火里的故事。

洛曦撑着一柄素伞,身影清冷如画。

她凝望着那块空无一字的石碑,眸光深处似有星河流转。

千百年过去,洪荒早已不同往昔。

混沌归元之道遍传九州,灵气复苏,万族共修,连幽冥血海都开出了莲花。

可就在这一夜春雨中,平静被一声稚嫩惊呼撕裂——

“叶子变黑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道种残根旁新发的那一株小树,嫩叶边缘竟浮现出一道极细的灰纹,宛如锈迹,正缓慢地、无声地向内蔓延。

那不是病,也不是毒,而是一种……腐化的痕迹。

玄尘几乎是瞬间出现在现场。

他披着褪色的守誓者长袍,脸上刻满风霜与责任。

作为重建守墓人传承的领袖,他对“消逝”二字最为敏感。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叶片,掌心泛起古老符文——那是守墓人世代相传的溯源之法。

可结果令他瞳孔微缩。

“不是魔染,非劫气侵蚀……是怨念反噬。”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融入雨声,“是‘被遗忘者’的魂痕在腐化,逆向倒灌道基。”

话音未落,远方天际忽有一道微不可察的震颤掠过虚空。

归墟城的方向,影缚猛然睁开双眼。

他盘坐于城墙最高处,意志与整座死界共鸣。

此刻,浮雕群中一道裂痕悄然浮现,又迅速弥合,仿佛只是错觉。

但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三日前,西漠深处一座废弃道观中,最后一位记得“寂灭娘子”事迹的老僧安然圆寂。

他临终前未能诵完那段古经,便已含笑而去。

自此,再无人提起她的名字,再无人知晓她曾以凡躯封印深渊七百年,换来一方净土安宁。

那一刻,命枢之桥微微震颤,小世界缝隙渗入一丝阴冷气息。

影缚立即引燃残存愿火,在城头刻下警示:“忘一人,损一道。”

可惜银焰微弱,仅维持片刻便熄。

这并非偶然。这是规则开始崩塌的征兆。

洛曦站在雨中,望着那片逐渐灰化的叶脉,心头沉重如压万钧。

她忽然想起苏辰最后一次显化时说的话:“真正的道,不在玉简,不在碑文,而在人心。”

她转身走入村落。

没有驾云,没有施法,只是徒步穿行于田埂之间。

她在农舍前听妇人哄婴,见樵夫歇脚时哼起古老的山谣,又在一个村塾外驻足,听见童子背书时无意间夹杂了一句拗口古语:

“……娘子采药上云台,一去不归为谁来?”

洛曦浑身一震。

这句话,曾在截教古籍残卷中出现过半句,后被判定为失传民谣。

可她此刻分明感知到,那一缕微弱却坚韧的因果线,正从这片土地缓缓升起——那是寂灭娘子留下的最后印记。

原来,她从未真正消失。只是被时间掩埋,被世人遗忘。

当晚,洛曦彻夜翻阅《万灵谱》,却发现名录残缺严重。

许多曾为洪荒付出性命的存在,竟连名字都未曾录入。

有的只记“某年某月,有隐士止战于南岭”,有的干脆空白一片。

她闭目沉思良久,终于明白:拯救洪荒,不止是修炼、传道、逆转末法。

更要守住那些不该被抹去的记忆。

因为每一段被遗忘的牺牲,都会成为道基上的裂痕;每一个不再被提及的名字,都是未来崩塌的伏笔。

雨还在下。

无字碑前,那株小树的灰纹暂时停止蔓延,但叶片已失去光泽,仿佛生命正在悄然流失。

陶瓮中的竹片随风轻响,像是无数声音在呐喊,却又说不清究竟想诉说什么。

就在这寂静之中,远处传来脚步声。

玄尘缓步走来,手中握着一枚残破的铜铃,铃舌早已不见,唯有铃身刻着模糊字迹:“守誓不堕”。

他望了一眼那片黑化的叶子,又看向洛曦,眼中没有慌乱,只有决意。

“该唤醒他们了。”他说。

洛曦点头,目光投向远方夜色下的古井——那里曾是截教弟子饮水之地,也是无数无名者埋骨之所。

玄尘将铜铃轻轻放在碑前,低声说道:“不能再等了。”

风拂过林梢,吹动满瓮竹片,沙沙作响,如同低语。

仿佛整个洪荒,都在等待一场没有法器、没有神通的仪式。

夜风穿林,古井无波。

玄尘立于井沿之上,手中那枚残破铜铃静静躺在青石上,“守誓不堕”四字在月光下泛着微芒,仿佛沉睡千年的誓言终于被唤醒。

他身后,八位守誓者围成一圈,衣袍染霜,目光肃然。

他们不再年轻,有的甚至只剩残魂执念,可此刻,每一道眼神都如刀锋般锐利——那是对遗忘的反抗,是对“存在”的最后扞卫。

“开始吧。”玄尘低声道,声音不大,却如钟鸣落心。

没有法印,没有神咒,没有惊天动地的仪式。

第一位守誓者缓缓开口,嗓音沙哑:“我听我祖父说过……那位‘燃灯先生’,曾在北荒雪原上,以一盏残灯照破九幽裂隙。他说,灯灭时,天地哭了一场。”

话音落下,道芽叶片微微一颤,那蔓延至半叶的灰纹竟如退潮般缩回一丝。

第二人接道:“南疆雨林里有个传说,说三百年前大旱,是位女医徒赤脚走遍七十二寨,把命钉在药炉边熬尽最后一口灵气……她没留下名字,可每年春祭,山民仍会摆一碗苦汤面。”

第三位轻笑一声,眼底却泛起泪光:“我小时候迷路过,梦见一个穿黑袍的老头儿牵我回家。醒来后问娘亲,她说那是‘巡夜判官’,百年前为镇压一场阴劫耗尽阳寿,魂散前还攥着判笔不肯放……后来我才懂,他是没人供奉的孤魂。”

一句句讲述,如细雨润土,无声渗入洪荒的记忆缝隙。

有人说起曾以血肉补天漏的铸穹子,有人说那默默替凡人承受百年业障的渡厄僧,还有人提起那位为护一城孩童而自毁元神的剑童……故事或残缺,或模糊,甚至带着民间演绎的荒诞,但每一句出口,道芽的叶片便多一分光泽,灰纹节节溃退,仿佛腐化正在被“记得”之力驱逐。

风骤起。

不是寻常夜风,而是自万界深处涌来的记忆之息。

林间万千树叶齐震,簌簌作响,如潮如诵。

刹那间,无数人心头闪过同一句话,清晰得如同耳语:

“我知你名,故我不忘。”

那声音温和平静,却似贯穿古今的一缕道音,自众生心底升起,又归于天地寂寥。

是苏辰。

他的意识早已与洪荒本源交融,不再具形,不再执念,可在这“铭记”与“消逝”交锋的瞬间,他仍以最原始的方式回应——以亿万生灵心头那一丝共忆涟漪,轻轻推了一把命运的天平。

道芽猛然一颤,新叶舒展,嫩绿如初,灰纹尽数褪去,连根须上的腐迹都悄然蒸发。

陶瓮中的竹片哗啦作响,像是无数亡魂齐声叹息,又似欣慰低吟。

黎明破晓,第一缕阳光洒落金鳌岛。

道芽焕发生机,枝头露珠晶莹,映出朝霞万道。

洪荒仿佛松了一口气,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然而洛曦蹲在树旁,指尖轻抚根系深处,眉头却未舒展。

她看见了——在泥土掩映之下,一条极淡、近乎透明的黑线,如毒蛇般蛰伏不动。

它不蔓延,也不消散,像某种沉睡的意志,静静等待着什么。

她凝视良久,忽然低声呢喃:“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被记住……有些人,怕自己配不上这份光。”

话音落,一片落叶悠悠飘至她脚边,悬停半空,浮现一行虚字,墨色清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那就让他们知道——光,从不要求‘配得上’。”

风止,林静。

而在归墟城最幽暗的角落,一块从未亮起的浮雕,边缘悄然泛起微光,如同沉眠万载的心跳,第一次,轻轻搏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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