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洞穴中,篝火将两人的影子摇曳地投在嶙峋石壁上。黄泉蹲坐在一块平整的青石上,手中捏着一颗饱满的深紫色浆果,正一口一口安静地吃着。
浆果似乎含有某种隐蔽的辛辣,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味觉早已与感知脱节。
“你……尝不出味道了么?”老者拨弄着火堆,火星噼啪炸开,照亮他皱纹间深深的沟壑。
“还有一些味道能尝见……比如一丝很淡的「甜」。”黄泉微微眯起眼,“来这儿之前,我的上一站叫俄尔刻龙。那里的天空会下紫红色的雪,含在嘴里……有树莓的味道。”
她顿了顿:“那算不上甜美,却令人难忘。每当回首来路时,我发现串联起旅途的……往往不是那些刻骨铭心的转折,而是这样一个个微小的瞬间。”
“别在意。逐渐丧失自我的过程……是每个‘自灭者’都要面对的常态。”她声音平静,“至少,我尚未完全失去感官与记忆。”
“那就祝贺你,又为这趟旅途添上一笔新的注脚吧。”老者语气温和,转而好奇道,“话说回来……你一个人旅行?”
“不,在俄尔刻龙时,我还有个同伴。她个子小小的,是个无名客……想把自己发射到「ix」里去。”黄泉的嗓音里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她总说,自己要走的是一条‘比阿基维利更深、更远的路’。”
“个子不大,野心不小……结果呢?”
“她……变成了一潭死水。”
“呵……节哀。”
“哀伤么?我不这么觉得。”黄泉轻轻摇头,“那女孩是笑着离开的。她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也一定希望我能笑着与她道别……我的确这么做了。”
“这正是你在为她感到悲伤的证明。”老者说。
“或许……是害怕呢?”
“害怕?”老者抬起眼,“我很难从你身上感受到这种情绪。你怕什么?”
“我怕会忘记与她同行的那三十天……就像我生命里许许多多个三十一天。它们中的大多数,早已随雨水一同逝去,消散在看不见的彼岸。”黄泉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跳跃的火苗上,“我怕这些尚且鲜活的记忆,也会离我而去。我能看见的颜色已经不多了……除了这一点淡淡的、温热的‘红’,我几乎一无所有。”
“真难以想象……”老者低声感慨,“一个看惯了鲜血、破灭与混乱的游侠,竟会从红色里……看见‘温暖’。”
“因为这样的温暖,我也曾拥有过许多。”黄泉望向洞外隐约的天光,“很久以前,我与某人约定过……要将它带给更多人。用余下的每一刻,去追寻那个‘对所有人都更好的结局’。”
“只要这一抹‘红’还在……我就仍有机会履行约定。它可以是燃烧的火,是盛放的花,也可以是这岩洞里的一丛浆果……它就是生命本身——转瞬即逝,却足够夺目。”
“最后,它会引领我……跨越‘存在的地平线’。在彼岸的尽头……”
她话音微顿,一字一句:
“斩断「虚无」。”
老者闻言,轻轻笑了起来:“身受「沉眠无相者」的祝福,却想着如何杀死祂?这真是……彻头彻尾的‘虚无’啊。”他顿了顿,声音低缓,“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在这阴雨绵绵的死水边待久了……唯有望着这团鲜红的火时,我才发觉,自己原来还活着。”
黄泉轻轻叹了口气:
“雨啊……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也许……等亡者的怨念悉数平息,天就放晴了吧。”
星穹列车
“丹恒先生,你听说过比亚里-斯卡曼德洛斯星么?”黑天鹅的声音不紧不慢,“那是「同谐」影响下的‘地上天国’之一,达耳达努星系居民趋之若鹜的人间天堂。”
“半个琥珀纪前,家族在那里举办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庆典。而宴会过后……星球上的每一个人,都成了‘家族’的一员。”
丹恒眉头微蹙:“你认为同样的事……会在匹诺康尼重演?”
“否则要如何解释呢?家族特意借钟表匠的邀请,将一众命途行者滞留于此,却唯独放逐了「虚无」的令使……”
黄泉平静接话:“受「虚无」浸染,我很难被其他命途力量影响,反倒会无意识地侵染它们……这或许正是他们不愿看到的‘变量’。”
“恕我难以完全认同。”丹恒摇头,“那颗星球既未接入信用体系,也未连通银轨,只是同谐庇护下的偏远文明。但匹诺康尼不同——这样做意味着向全银河近半数的势力宣战。家族没有理由如此冒险。”
“不过如今,我们还有一个‘变量’——”
月曜日的目光转向一旁:
“拉斐尔。”
丹恒轻声重复这个名字,目光一寒:“拉斐尔……你们打算做什么?”
“别紧张,并非什么危险之事。”黑天鹅微微一笑,“这只是个备用计划,你的同伴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前提是我们能成功。而这一切,还有一个必须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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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抬起眼,眸色沉静:
“前提是……他们当真心向「同谐」。”
“什么意思?”
“笼罩匹诺康尼的光芒并不纯粹。这里的‘同谐’之中……混入了杂质。”
黑天鹅继续道:“还记得那场古老的‘蝗灾’么?那场浩劫最终在混乱中演变为‘列神之战’,共有两道命途在此役中失去星神——「繁育」,与「秩序」。巧合的是,这两道命途的转折……都与某位星神有关。”
黄泉点头:“……「同谐」的希佩。据说祂曾参与诸神对虫皇的讨伐,后又出于不明原因……吞纳了「秩序」的太一。”
波提欧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怀疑:“他小宝贝的……你们该不会想说,是那两道没主的命途在暗地里搞鬼?”
丹恒沉思片刻:“可匹诺康尼并未出现「繁育」的子嗣。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天外合唱班’的残党潜伏于家族内部,并试图复活一位陨落的星神?”
黄泉轻轻摇头:“尚不能断定。但至少可以确定……他们准备借谐乐大典做些什么。”
波提欧皱了皱眉:“我了个呜呜伯,这么复杂啊。那你之前让我们离开阿斯德纳……该不会是没辙了吧?”
“谐乐大典开幕在即,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都需亲自求证。跃迁是最直接的手段。”
“不。”丹恒忽然开口打断,“正因时间紧迫……我会动用其他方式。”
波提欧刚展露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你不会是要用「结盟玉兆」吧?!”
丹恒神色平静,未置可否:“正是。若有罗浮云骑军支援……应当足够。”
波提欧立刻凑近提醒,语气难得认真:“那东西一辈子只能用一次……你最好想清楚了。”
丹恒抬起眼,目光透过观景车窗,望向远方那片流光溢彩的梦之城。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我想清楚了。”
“我的伙伴们……也是一辈子只能遇见一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