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小子!原来你在这儿。”米沙脸上露出欣喜,“对啊……我们第一次见面,好像也是在这个房间……”
姬子抬头环顾四周——满墙书籍高耸至顶。“这些就是那位米哈伊尔航海士留下的日志吗?”
“嗯。”米沙点头,“米哈伊尔每次出海回来,都会把一本航海日志放在房间的书架上。这是他探索世界每一寸角落的记录。他说……我们的世界就像那座喷泉一样,不知从何时起,海水正在一点一点淹没人们生活的地方。”
“为了让大家有能够安身的土地,米哈伊尔必须不断出海探索,找到海水的源头。”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一天,他把我叫到书房里,说要像往常一样出海了。但我看得出来……爷爷的表情很严肃。爸爸最后一次远航前,我在他脸上见过同样的表情。我恳求他把我带上,他却说……我的冒险不在这里。他让我留在家中,耐心等待门外的声音。”
“什么声音?”三月七好奇道。
米沙仰起头,紫色的眼眸仿佛穿过了梦境,直抵匹诺康尼外遥远的晨星:
“米哈伊尔说……天上有更浩瀚的海洋,是星星的海洋。有一辆列车,载着想去远方的孩子,永不停歇地穿越星海。他认识那辆列车的人……他会拜托对方带上我一起离开。我梦寐以求的旅行……会从这里开始。”
三月七眼睛一亮:“列车?该不会是……”
“是星穹列车。”米沙的声音清晰起来,“我想起来了……米哈伊尔的朋友,是一群无名客。他们来到我们的世界,为了解决一颗‘星星’引发的灾难。”
“然后……米哈伊尔把自己的怀表给了我。那是他的宝物,出现在每一个扬帆远航的故事里。他说,往后的日子不好走,但怀表的指针会为我指明方向。只要不停踏出向前的那一步……我一定能抵达自己想去的地方。”
他顿了顿,仿佛听见了什么:“然后,我好像听见了……列车的鸣笛声。它从房间的另一头响起……”
钟表小子迅速接过话:“是的,米沙!然后我们就循着声音的方向去了,对不对?”
米沙的眼神逐渐清明:“我在这里学习修理发条和齿轮……我喜欢精密的机械。我是罗盘号的船长,和我的伙伴——钟表小子和镜子小姐一起,在梦中寻找新大陆。”
他的声音轻而确信:
“我……是在这里诞生、长大的。”
姬子端着下巴,露出思索的神情:“所以,梦泡中的这栋建筑……就是你童年的家。”
米沙摇摇头:“是,但也不是。也许这么说更合适……”
他抬起头,看向这片由记忆构筑的空间:
“这个「梦泡」,就是我的家。”
姬子终于露出了然的笑意:“看来,你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等等等等!”三月七及时打断,一脸茫然,“这种‘除了我以外的人全都心有灵犀’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见她仍未明白,姬子耐心解释:“小三月,你还记得星先前提到过,有个只有她才能看见的‘钟表小子’么?”
“记得呀,不就是边上这位?可是在流梦礁,咱们不是都见着它了?杨叔也和它打过招呼呢。”
钟表小子兴奋地插腰:“看来星穹列车的各位都非常具有童心呢!”
“答案正在于此——星的经历证明,至少流萤小姐和黄泉小姐是看不见这位钟表小子的。”姬子温声道,“而在流梦礁,不知各位是否注意到……列车组以外的其他人,都微妙地从未与它发生过任何对话。”
她看向那小小的身影:“只有特定人群才能看见的模因生命……简直就像是,某个人特意留给无名客的‘密信’。”
三月七又生疑惑:“可这么说,小米沙不是也能看见钟表小子?他们甚至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但米沙还没有踏上开拓之道啊……”
“这就是谜底的关键所在,小三月。”姬子目光柔和地转向米沙,“现在,再试着回想一下——就像钟表小子一样,你见过任何列车组以外的人……和米沙产生过互动吗?”
“……”三月七深吸了一口气,“不会吧……”
“答案正是如此,三月七小姐。这枚梦泡是我诞生的摇篮,我……是一个与忆域迷因无异的‘梦中人’。”米沙轻声说着,眼帘微微垂落,“我本该留在此处等待各位来访,可现实与记忆的边界逐渐模糊,让我不知不觉推门走了出去……还带着钟表小子,一同离开了这里。”
三月七恍然大悟:“所以钟表匠留下的梦泡之所以空无一物,并非因为没有内容,而是因为……里面的‘内容’自己跑出来了?你听到的鸣笛声,就是星穹列车抵达匹诺康尼的声响?”
她的推测不无道理,但姬子仍希望由米沙亲口道出完整的始末。
“不如就从你的名字说起吧?”姬子声音温和,“现在,我们应当如何称呼你?‘米沙’,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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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帮我寻回这段漫长的旅程……请允许我重新自我介绍。”
米沙轻声接过话,微微抬起了脸。那一瞬,他周身的气质似乎发生了细微的改变,语气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柔软:
“我出生在普热斯米尔星系的露莎卡星,是航海家米哈伊尔与夏尔太太的养子。两位老人赠予我一件宝物,一个承载了他们期许的名字——”
他的目光缓缓掠过众人,声音平稳:
“如果你们愿意,用那个更为人所知的名字——「钟表匠」来称呼我,也未尝不可。”
“原来……你就是钟表匠本人!?”三月七睁大了眼睛,忍不住上下仔细端详着他。
“很遗憾,那位被众人传颂的美梦大亨,早已不在了。”米沙轻轻摇头,话音里带着某种遥远的平静,“我只是他人生的一段缩影。而一路陪伴各位走到今天的这个‘我’……是他童年美梦中懵懂的主角,是钟表小子的挚友,一名年轻的学徒,一位未来的列车机修工……”
他嘴角浮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目光清澈地望向列车组的每一个人:
“同时——也是他一生「开拓」之路的起点。”
拉斐尔的神情显得有些不同寻常,那份惯常的慵懒或戏谑褪去了,眼底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像是沉甸甸的难过,又像是小心翼翼的珍惜。
“我知道……现在该叫你‘拉斐尔’了,对吧?”米沙——或者说,那道属于米哈伊尔的温和目光落在他脸上,“你一直在等这一刻,对不对?”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仿佛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熟稔:
“你可是光明正大地骂了‘米哈伊尔’不少次呢。总是埋怨我拒绝你的窥探……谁让拉斐尔总是一条路走到黑,从不回头?怎么——你是打算登神吗?”
那语气轻松得像在调侃一位老友。他们本就该是这样。
“倒也不是不行。”拉斐尔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低哑,“说不定……我真能成呢。”
他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捏了捏米沙的脸颊。动作很轻,像在触碰某种易碎的梦。
“……我第一次看见你这副模样。”他顿了顿,话音里掺进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的颤动,“没想到……小时候还挺可爱的。”
“你啊……”米沙笑了,那笑容通透得像穿过记忆的晨光,“我就知道,你总会找到自己的路。你看,星穹列车……现在也很好。你是一位合格的领航员。”
“我……其实不够称职。”拉斐尔移开视线,喉结微动,“这是姬子小姐的功劳。即便有我在……列车也没能继续航行太久。七百年前……发生了很多事。只可惜,没机会一件一件讲给你听了。”
“没关系呀。”米沙的声音轻而稳,像在安抚,“能和你再同行一段路……已经很高兴了,拉斐尔。”
他望进对方那双难得不再隐藏情绪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我们……都在为你高兴。”
“……我知道。”
拉斐尔的声音哽了一下。
“我知道……”
他忽然单膝跪了下来,伸出手臂,紧紧地将眼前的孩子拥进怀里。那个动作急切得近乎笨拙,却又温柔得不像他。
他的肩膀微微发抖,喉间再也压抑不住低低的泣音,像是终于卸下了某个背负太久的担子,又像是终于找回了某段不敢触碰的过去。
米沙安静地任由他抱着,小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拉斐尔……”他轻声说,像在念一个很美的词,“真是个……好名字呀。”
他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叹息,又暖得像归宿:
“你确实……治愈了我们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