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云琮与秦佳喻便轻装简从出了城。为免打草惊蛇,只带了荆离和四名血煞暗卫,皆是身手绝顶的好手。
寒山位于姑苏城西三十里,山势陡峭,终年云雾缭绕。时值初夏,山脚尚是绿意盎然,越往上走,气温越低,到半山腰时,竟能看到未化的残雪。
“小心脚下。”云琮牵着秦佳喻的手,走在最前开路。山路湿滑,青苔遍布,稍有不慎便会滑倒。
秦佳喻未习过武,体力不及云琮。爬了两个时辰,已是香汗淋漓,呼吸微促。云琮见状,不由分说将她背起:“这样快些。”
“殿下……”秦佳喻轻呼。
“别动。”云琮双手托稳她,脚步依然稳健,“保存体力,到了寒潭还需要你辨认冰魄莲。”
秦佳喻不再推辞,伏在他背上,感受着他坚实温热的背脊,心中涌起暖流。山风拂过,带着刺骨寒意,她却丝毫不觉得冷。
影七等人跟在后方,呈护卫队形,警惕地观察四周。
又行了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石林。怪石嶙峋,形态各异,在浓雾中若隐若现,仿若迷宫。
“殿下,此处地形复杂,恐有蹊跷。”影七上前低声道。
云琮放下秦佳喻,仔细打量石林。雾气弥漫,能见度不足三丈,石柱上布满青苔和藤蔓,看不出路径。
秦佳喻蹲下身,从药囊中取出一小包粉末,轻轻洒在地上。粉末呈淡黄色,遇湿气后,竟发出微弱的荧光,顺着某个方向延伸。
“这是寻踪粉,遇水气会显形。”秦佳喻解释道,“寒潭水汽极重,顺着荧光方向走,应该能找到。”
云琮眼中闪过赞赏:“还是你有办法。”
一行人循着荧光指引,在石林中穿梭。越往里走,气温越低,呵气成霜。石柱上开始出现冰凌,地面结着薄冰。
突然,影七抬手示意停下:“有动静。”
众人屏息静听,雾中传来细微的“嘶嘶”声,似蛇非蛇。秦佳喻脸色一变:“是冰鳞蛇!此蛇喜寒,剧毒无比,被咬后血液会逐渐凝固而亡。”
话音刚落,数道白影从雾中窜出,直扑众人。那蛇通体雪白,鳞片如冰晶,在雾中几乎隐形。
云琮长剑出鞘,寒光一闪,斩断两条。荆离等人也纷纷出手,剑光如网。但冰鳞蛇数量太多,且行动迅捷,防不胜防。
一条漏网之蛇直扑秦佳喻面门。电光石火间,云琮侧身将她护在怀中,右手长剑回斩,左手却被蛇牙擦过,留下两道血痕。
“殿下!”秦佳喻惊呼。
云琮眉头未皱,反手将蛇斩成两段:“没事,小伤。”
秦佳喻不容分说拉过他的手,只见伤口处血液竟有凝固迹象,周围皮肤泛起青白。她立即取出一个玉瓶,倒出红色药粉敷在伤口上。
药粉触血即化,凝滞的血液重新流动,青白色渐渐褪去。秦佳喻松了口气:“幸好我带了赤阳散,专克寒毒。”
云琮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唇角微扬:“有你在,孤什么都不怕。”
清理完冰鳞蛇,众人继续前行。荧光越来越亮,空气中水汽越来越重,隐约能听到流水声。
穿过最后一片石林,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山谷盆地,四周悬崖环抱,中央一潭碧水,水色幽深,寒气逼人。潭边石壁上,倒挂着无数冰凌,在微弱天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而潭心处,几朵晶莹剔透的莲花静静绽放,花瓣如冰雕玉琢,花心泛着淡蓝光晕。
“冰魄莲!”秦佳喻眼中闪过惊喜。
但问题来了——潭水寒彻骨髓,水面飘着薄冰,如何取到潭心的莲花?
影七试了试水温,手指刚触水便迅速收回,指尖已冻得发紫:“这水……比寒冬冰水还冷数倍。”
云琮解下披风,递给秦佳喻:“你们在此等候,孤去取。”
“不可!”秦佳喻拉住他,“这寒潭非同寻常,贸然下水,只怕片刻就会冻僵。冰魄莲既生于极寒,采摘必有讲究。”
她从药囊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罗盘,蹲在潭边测量。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终指向东南方。秦佳喻顺着方向看去,那里石壁上有一处不起眼的凹陷。
“那里应该有记载。”她起身走向石壁。
凹陷处积满灰尘,秦佳喻轻轻拂去,露出刻在石壁上的文字。文字古朴,是数百年前的篆体,她细细辨认,轻声念出:
“寒潭千载,冰魄生莲。取之有道,逆时针旋。午时三刻,阳盛阴转。以玉为皿,不可手沾。”
云琮走过来:“意思是必须午时三刻采摘,且要用玉器,不能用手碰?”
“不止。”秦佳喻指着另一行小字,“潭有暗流,顺之者浮,逆之者沉。欲取莲者,需借水力。”
荆离看了看天色:“现在已近巳时,离午时三刻还有一个多时辰。”
“正好准备。”秦佳喻从随身行李中取出几个玉盒、剪刀,“采摘工具我有带,但借水力……”
云琮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潭边几株老藤上:“用藤蔓做绳,孤顺水游到潭心,你们在岸上控制方向。”
“太危险了。”秦佳喻担忧道,“潭水极寒,暗流不明……”
“放心。”云琮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孤在边关时,曾冬日在冰河中潜游训练,耐寒能力远超常人。再说,不是有你在岸上指挥吗?”
秦佳喻知他决定的事不会改变,只能点头:“那你一定要小心,若有不对,立即拉藤蔓示意。”
众人砍来坚韧的老藤,拧成粗绳。云琮将一端系在腰间,另一端由影七等人握着。他脱下外袍,只着单衣,活动了下筋骨。
午时渐近,阳光透过山谷上方的裂隙洒下,恰好照在寒潭上。说也奇怪,原本幽深的潭水,在阳光下泛起粼粼波光,寒气似乎减弱了些。
“午时三刻到了。”秦佳喻紧盯日晷。
云琮深吸一口气,跃入潭中。
刺骨寒意瞬间席卷全身,饶是他内力深厚,也不由打了个寒战。他强迫自己放松,感受水流方向——果然,潭水并非静止,而是缓缓顺时针流动。
他逆着水流,朝潭心游去。每划一下,都像在冰刀中穿行。越往中心,水温越低,四肢逐渐麻木。
岸上,秦佳喻紧盯着水面,双手不自觉地攥紧。影七等人则稳稳握住藤蔓,随时准备拉回。
云琮终于游到冰魄莲旁。那莲花近看更加晶莹剔透,花瓣薄如蝉翼,散发着淡淡清香。他取出剪刀,按照秦佳喻交代的方法,从花茎底部剪下,用玉盒稳稳接住。
一共三朵,全部收入盒中。就在他准备返回时,异变突生!
潭底突然涌起一股强劲暗流,将他往深处拽去。云琮奋力挣扎,但四肢冻得僵硬,动作迟缓。更要命的是,腰间藤蔓不知何时被锋利的冰凌磨断了大半!
“拉!”岸上秦佳喻发现不对,急声喊道。
影七等人用力,藤蔓却应声而断!云琮身体一沉,向潭底坠去。
“殿下!”秦佳喻脑中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就要跳下去,被影七死死拉住。
“王妃不可!您下去也无济于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琮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神智一清。他运起全身内力,灌注双腿,猛地向下一蹬!
这一蹬用尽全力,身体借反冲力向上浮起。他看准潭边一块凸出的岩石,伸手抓住,指甲崩裂,鲜血渗出,却死死不松手。
影七立即甩出备用藤蔓,云琮抓住,被众人合力拉上岸。
“殿下!”秦佳喻扑过去,只见云琮脸色青白,嘴唇发紫,浑身冰凉,几乎没了气息。
她强压心中恐慌,又取出所有赤阳散,混着温水灌入他口中。再命人生火,将云琮移至火堆旁。
“王妃,殿下他……”影七声音发颤。
“别说话。”秦佳喻双手按住云琮胸口。
时间一点点流逝,云琮的脸色却未见好转。秦佳喻额头沁出冷汗,内力即将耗尽。
就在这时,她目光落在玉盒中的冰魄莲上。脑中灵光一闪——既是极寒之物,或许能以毒攻毒?
她取出一朵冰魄莲,摘下三片花瓣,捣碎成汁,滴入云琮口中。
奇迹发生了。
云琮身体剧烈颤抖,青白的皮肤下泛起淡淡蓝光,与冰魄莲的光晕相似。片刻后,蓝光渐消,他的脸色竟开始恢复血色,呼吸也逐渐平稳。
秦佳喻长长舒了口气,瘫坐在地,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半个时辰后,云琮悠悠转醒。睁开眼便看到秦佳喻通红的双眼,心中一疼:“吓到你了。”
秦佳喻咬唇,眼泪终于落下:“你若有事,我……”
云琮抬手,轻轻擦去她的泪:“孤不会有事。答应过要陪你一辈子,岂能食言?”
影七等人背过身去,假装看风景。
休息了一个时辰,云琮恢复了些体力。秦佳喻为他仔细检查,确认寒毒已解,只是身体虚弱,需要调养。
“冰魄莲已取到,我们尽快下山。”秦佳喻将玉盒小心收好,“城中疫情不能再拖了。”
下山时,云琮坚持自己走,但脚步虚浮。秦佳喻扶着他,两人相依而行。夕阳西下,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行至半山腰,影七突然抬手,众人立刻隐蔽。
前方林中出现十余名黑衣人,手持兵刃,正在搜寻什么。
“是冲着我们来的。”云琮低声道,“看来有人不想我们带回解药。”
秦佳喻心中一凛:“是投毒之人?”
“大概率是。”云琮眼神冷冽,“影七,带王妃从另一条路走,孤引开他们。”
“不行!”秦佳喻抓住他,“你伤未愈,怎能对敌?”
云琮拍拍她的手:“放心,孤虽虚弱,对付这些杂鱼还绰绰有余。你们先走,到山下汇合。”
影七犹豫:“殿下……”
“这是命令。”云琮语气不容置疑,“保护好王妃。”
秦佳喻知此刻不是争执的时候,咬咬牙,从药囊中取出几个药瓶塞给云琮:“白色内服,红色外敷,黑色烟雾弹,必要时用。”
云琮接过,深深看她一眼:“快走。”
秦佳喻被影七护着,从另一条小径快速下山。她频频回头,只见云琮已主动现身,引着黑衣人往反方向而去。
下山路上,秦佳喻心神不宁,几次险些滑倒。荆离安慰道:“王妃放心,殿下武功盖世,定能脱身。”
话虽如此,她怎能不担心?云琮重伤初愈,内力未复,面对十余名杀手……
一个时辰后,他们抵达山脚。秦佳喻正要让影七回去接应,却见远处一人踉跄走来。
是云琮!
他浑身是血,左臂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眼神依旧锐利。见到秦佳喻,他嘴角微扬:“都解决了。”
秦佳喻冲过去,看到他满身伤痕,眼泪又涌上来:“你……”
“皮外伤,不碍事。”云琮抬手想摸她的头,却因失血过多,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秦佳喻及时扶住他,让荆离帮忙包扎。检查后稍松口气——伤口虽多,但都不在要害,最重的是左臂那道刀伤和内力透支。
“立刻回城。”她果断道。
回到枕水别院已是深夜。秦佳喻顾不上休息,先为云琮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又熬了补气血的药让他服下。
等云琮沉沉睡去,她才有时间处理冰魄莲。
按照古籍记载,冰魄莲需配以七种辅药,用文火慢熬十二个时辰,方能成解药。她命人备好药材,亲自守在小火炉旁,寸步不离。
黎明时分,云琮醒来,见秦佳喻趴在桌边睡着了,面前药炉微火轻燃。他轻手轻脚下床,将披风盖在她身上。
秦佳喻惊醒,见是他,忙问:“感觉如何?”
“好多了。”云琮在她身边坐下,“解药何时能成?”
“今日黄昏。”秦佳喻看了看炉火,“到时先给重症者服用,若有效,便大量配制。”
云琮握住她的手:“辛苦你了。”
秦佳喻摇头:“比起殿下冒险取药,这不算什么。”
两人静静看着炉火,窗外晨光微熹,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姑苏城的百姓,也即将迎来生的希望。
只是,投毒之人尚未揪出,危机仍未解除。秦佳喻看向窗外,眼中闪过坚定——无论如何,她都要救下这些人,也要让幕后黑手付出代价。
冰魄莲的幽香在室内弥漫,仿若黑暗中升起的第一缕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