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药无痕的动作,遗迹残存的那点微弱的阵法波动被彻底引动,与他插下的拐杖产生共鸣。
一层稀薄得几乎看不见的、流转着古老符文虚影的淡灰色光膜,以拐杖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将星海学院六人所在的防御圈核心区域笼罩在内。
这是药无痕压箱底的手段之一,不是攻击,不是困敌,仅仅是借助此地古战场残留的最后一点意志,结合他自身独特的灵魂力量,构建起一个临时的、专注于防御精神侵蚀和隔绝部分负面能量的“心灵屏障”。
灰色光膜甫一形成,那令人心烦意乱的魔音立刻被削弱了大半,虽然依旧能听到,但不再具有直接的冲击力。
蔓延的“永夜瘴”触及这层灰色光膜时,也微微一滞,仿佛遇到了某种同等级但性质不同的力量阻碍,推进速度明显放缓,但依旧在缓慢而持续地侵蚀着光膜。
“这‘永夜瘴’是古战场无尽怨念、死气、以及某种……‘暗影本源’泄露物混合异变而成,专克生灵灵力与神魂。硬抗只能被它耗死。”药无痕语速极快,脸色也有些发白,维持这屏障显然消耗巨大,
“千寻丫头!”
夜千寻一个激灵,看向药无痕。
“你感觉到了,对吧?那黑暗深处,有东西在‘呼唤’你。”药无痕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是福是祸,老夫也说不准。但眼下,我们可能只有一条路——你进去,找到那‘呼唤’的源头,要么控制它,要么……扰乱它!只有从内部动摇这‘永夜瘴’的核心,我们才有机会!”
进入那片纯粹的、充满恶意的黑暗?
夜千寻瞳孔微缩。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我……”她声音干涩。
“没时间犹豫了!这屏障撑不了太久!”药无痕打断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仿佛由最纯净暗影凝聚而成的小巧令牌,塞到夜千寻手里,
“拿着这个!这是‘暗影行走令’,能暂时提升你对暗影的亲和与掌控,或许能帮你在里面多撑一会儿!记住,不要被那‘呼唤’迷惑,守住本心!你的目标,是找到‘异常点’!”
令牌入手冰凉,却让夜千寻体内躁动的暗影之力瞬间平复了许多,一种奇异的“如鱼得水”感传来。
白墨鸢看向夜千寻,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担忧,但她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她用力点了点头:“小心。”
朱璃和石蕾也投来信任和鼓励的目光。唐小糖咬牙道:“千寻姐,你一定行的!”
夜千寻深吸一口气,握紧冰冷的“暗影行走令”,眼中的犹豫迅速被决绝取代。她本就是暗影中的行者,若是连这片黑暗都不敢踏入,还谈何追求暗影的极致?
她最后看了一眼同伴,身影一晃,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穿透了药无痕维持的灰色光膜,主动投入了那片汹涌而来的“永夜瘴”之中。
就在她进入的刹那,光膜外的黑暗似乎波动了一下,那针对她的“呼唤”陡然增强了数倍,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拉扯力。但“暗影行走令”散发出一层微光,将她护住,让她勉强维持着清醒和自我。
进入黑暗,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界的一切光线、声音、甚至感知都被彻底隔绝。只有无边的黑暗,以及黑暗中充斥的、更加清晰和疯狂的负面情绪:绝望、愤怒、憎恨、贪婪、暴虐……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她的心神。若不是“暗影行走令”和药无痕的屏障削弱了大部分,她恐怕瞬间就会迷失。
她顺着那“呼唤”最强烈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游动”。在这里,暗影之力成了唯一的方向标和动力。
她感觉自己的暗影天赋在这里被放大了,感知也变得异常敏锐,能“听”到黑暗中无数细微的“声音”——那是无数湮灭在此的古战场亡魂残留的执念碎片。
不知“游”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息,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前方,黑暗中,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紫色的光。
那光芒极其不稳定,时而明亮,时而几乎熄灭,散发出一种混乱、暴戾、却又带着奇异吸引力的能量波动。夜千寻体内的暗影符文,此刻已经灼热到发烫,与那光点的共鸣强烈到了极点!
就是那里!
夜千寻强忍着投入其中的冲动,谨慎地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她终于看清,那暗紫色光点,并非独立存在,而是悬浮在一小片相对“干净”的黑暗区域中央。那片区域的地面上,插着一截断裂的、通体漆黑、表面却布满暗紫色诡异纹路的……旗杆?
不,不仅仅是旗杆。
旗杆断裂处,还残留着一点点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紫色布片,布片上,隐约可见一个扭曲的、仿佛狞笑鬼面的图案。那暗紫色的光点,正是从这截残破旗杆和布片上散发出来的!
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纯粹的“恶意”与“混乱”本源气息,从这截残破旗杆上散发出来。它仿佛是一个微型的“污染源”,不断吸收着周围古战场的怨念死气,又散发出更加精纯的“永夜瘴”和魔音。
“这是……某种上古魔道战旗的残骸?”夜千寻心中骇然。仅仅是残留的一小截,历经不知多少岁月,依旧有如此可怕的污染力!
那强烈的“呼唤”,正是来自这截残破旗杆!它似乎感应到了夜千寻体内精纯的暗影之力,将其视为了某种“同类”或者“补品”,想要将她吸引过去,吞噬,或者……同化!
夜千寻停在距离旗杆约三丈远的地方,不敢再靠近。
她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实力,一旦过于靠近,很可能立刻被其侵蚀心智,沦为这魔旗残骸的傀儡或养料。
怎么办?药老让她控制或扰乱源头。控制?绝无可能。扰乱?如何扰乱?
她看着手中微微发光的“暗影行走令”,又感受着体内那枚灼热的暗影符文。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涌现。
既然这魔旗残骸吸引的是暗影之力,那……如果给它一股“不一样”的暗影之力呢?一股并非混乱与恶意,而是经过她自身意志淬炼、甚至融合了星海学院羁绊的……属于她夜千寻的暗影之力?
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甚至可能引火烧身。但此刻,她别无选择。
夜千寻盘膝虚坐在黑暗之中,闭上双眼,不再抗拒体内暗影符文的灼热,反而主动引导,将自身全部的精神、意志、以及对同伴的牵挂、对学院的归属、对自身道路的坚持……所有正向的、坚定的意念,全部灌注进那枚暗影符文之中!
同时,她将“暗影行走令”贴在眉心,令牌中的力量被她缓缓抽取,作为引导和增幅。
她体内的暗影之力,开始发生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单纯的幽暗、隐匿、侵蚀,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韧性”和“清明”。
当她感觉自身暗影之力被淬炼、压缩到某个临界点时。
她猛然睁眼,双手结出一个源自暗影符文深处传承记忆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古老印诀。
“暗影……溯魂!”
她低喝一声,不是攻击,而是将自己这股经过意志淬炼的、独特的暗影之力,化作一道极其凝练、却不再冰冷的暗影光束,朝着那截残破魔旗,主动投射过去!
不是对抗,而是……沟通与侵染!
她要在这纯粹恶意的源头,留下一点属于她夜千寻的“印记”!
暗影光束无声无息地没入那暗紫色的光点之中。
残破魔旗剧烈地震动起来!暗紫色的光芒疯狂闪烁,爆发出更加狂暴的混乱与抗拒意念!
它显然无法接受这种“异种”暗影之力的“污染”!
整个“永夜瘴”都随之剧烈翻腾!外界,药无痕维持的灰色光膜压力骤增,瞬间黯淡下去,几乎要破碎!
夜千寻如遭重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口鲜血喷出,神魂仿佛被撕裂!她的暗影之力与魔旗的混乱本源激烈冲突,她的意志正在承受难以想象的反噬!
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倔强!她能感觉到,那魔旗残骸的“核心”波动,因为她的“侵染”而出现了混乱和不谐!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意识即将被魔旗的恶意洪流彻底冲垮的瞬间——
她眉心那枚暗影符文,陡然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幽深光芒!
不是她自己催动的!
这光芒深邃、古老、仿佛连通着某个至高无上的暗影源头!光芒所过之处,魔旗残骸散发出的混乱恶意,竟然如同臣子遇到了君王,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和……退避?!
虽然只是一瞬,但对夜千寻来说,无异于绝境中的救命稻草。
她趁此机会,猛地切断了与魔旗残骸的精神连接,用尽最后力气,催动“暗影行走令”,身影化作一道黯淡的流光,朝着来时的方向拼命“逃”去!
身后,传来魔旗残骸愤怒而不甘的无声咆哮,整个“永夜瘴”的翻腾更加剧烈,但核心处的那一点混乱,已经种下。
夜千寻感觉自己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挣扎,每一寸移动都耗尽心力。终于,在前方看到了一丝微弱的灰色光芒——是药无痕的屏障!
她咬牙冲出黑暗,撞入屏障之内,随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软软倒下。
“千寻!”白墨鸢立刻上前接住她。
药无痕也松了口气,但脸色更加凝重。他能感觉到,屏障外的“永夜瘴”虽然因为核心受扰而变得极不稳定,侵蚀速度大减,甚至开始有收缩的迹象,但其中蕴含的恶意和混乱,似乎……被彻底激怒了,正在酝酿着某种更可怕的变化。
“快!给她服下‘清心护神丹’!”药无痕急道,“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那东西……被惹毛了!”
唐小糖手忙脚乱地取出丹药塞进夜千寻嘴里。朱璃和石蕾立刻戒备。
药无痕收起拐杖,迅速从怀里掏出几颗闪烁着空间波动的银色珠子,分给众人:“捏碎!这是‘随机传送符珠’,能把我们送出百里之外,但落点不确定!总比留在这里等死强!”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夜千寻,以及外面愈发不祥的黑暗,果断下令:“走!”
五人同时捏碎了银色珠子。
嗡!
数道银光闪过,六人的身影瞬间从遗迹据点消失。
“永夜瘴”的中心,那截残破魔旗所在之处,暗紫色光芒猛然收缩,随即轰然爆发!
一道连接天地的、纯粹的黑暗与暗紫色混杂的恐怖光柱冲天而起。
将那片遗迹残骸彻底吞没、湮灭!光柱中,隐约有一个庞大无比、狰狞无比的模糊虚影一闪而逝,发出无声的、令整个陨星荒原都为之震颤的咆哮!
无数栖息在荒原各处的凶兽、诡异存在,在这一刻都惊恐地伏低了身躯,望向光柱的方向。
远离遗迹百里之外的一处干涸河床底部,银光闪烁,星海学院六人狼狈出现。
药无痕脸色灰败,显然消耗过度。白墨鸢等人也惊魂未定。夜千寻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了许多。
他们回头望向远方那道渐渐消散、却依旧残留着恐怖威压的黑暗光柱,心中都是一阵后怕。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朱璃声音有些干涩。
药无痕喘息着,浑浊的眼睛望着光柱方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恐怕……不止是魔旗残骸那么简单。千寻丫头的暗影符文,似乎引动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这下,这陨星荒原的水,是彻底被我们搅浑了。”
他看向昏迷的夜千寻,眼神无比复杂。
“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恐怕不仅仅是其他队伍了……这片古战场本身残留的‘恶意’,已经被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