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进约两里,前方出现了一片断壁残垣。
倒塌的、布满刀劈斧凿痕迹的巨大石柱,碎裂的、铭刻着模糊符文的石板,还有散落的、早已锈蚀不堪的金属残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加强烈的怨念和不甘,仿佛能听到远古战场的厮杀与怒吼在耳边回响。
“就是这里了。”
药无痕停下脚步,打量着这片遗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追忆,
“‘黑石壁垒’的残骸……当年那场大战,打得可真是惨烈。残存的阵法波动虽然微弱混乱,但毕竟曾是一个整体,对荒原上无序的煞气和能量乱流有一定梳理和阻隔作用。在这里建立临时据点,比在完全暴露的荒野要安全些。”
他指挥着石蕾和朱璃,利用遗迹中现成的巨大石块和金属残骸,结合他提供的几面刻画着符文的阵旗,很快构筑起一个简陋却实用的防御圈,并布下了数个预警和扰敌的小型阵法。
白墨鸢则和夜千寻开始仔细探查这片遗迹,寻找可能存在的“好东西”或危险。
唐小糖在防御圈中心清理出一块地方,架起小药鼎,开始炼制一些适应此地环境的、能够提纯驳杂灵力、抵抗煞气侵蚀的简易丹药。
药无痕则独自走到遗迹边缘一块最高的断柱上,盘膝坐下,拿出那个古老罗盘,又掏出几块龟甲和几枚铜钱,开始进行更复杂的推演和占卜,神情专注而凝重。
时间在紧张而有序的探索与适应中流逝。
大约一个时辰后。
正在炼药的唐小糖忽然抬起头,鼻子轻轻抽动:“有血腥味……还有很淡的、混合的草药和野兽气味……在靠近!”
几乎同时,夜千寻如同鬼魅般从一处阴影中浮现,低声道:“东南方向,约五百丈,两队人在交战,正在向我们这边移动!一方是药王谷,另一方……似乎是万兽宗,但他们好像内讧了?不,还有第三方!是……玄冥宗的人?他们在追杀药王谷和万兽宗!”
白墨鸢瞬间来到药无痕身边:“药老?”
药无痕收起龟甲铜钱,浑浊的眼睛看向东南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打起来了。药王谷和万兽宗联手阴了玄冥宗,现在玄冥宗的人缓过劲来,反过来追杀,狗咬狗。听动静,战况激烈,而且……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一边打一边抢,所以移动方向不定,但确实在朝我们这边来。”
“怎么办?避开还是?” 朱璃跃跃欲试。
药无痕沉吟片刻,看向白墨鸢:“你觉得呢?”
白墨鸢冰蓝色的眼眸中光芒流转:“他们三方混战,必有损伤,且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若我们隐匿得好,或许可以……做一次‘渔翁’。但风险在于,可能暴露据点,也可能被混战卷入。”
“富贵险中求。” 药无痕嘿嘿一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我刚才卜了一卦,此地今日‘见血光,有财气’。他们带来的‘麻烦’,或许也是我们的‘机会’。不过,不能硬来。”
他快速下达指令:“小糖,准备好你的‘醉龙香’和‘乱灵散’,剂量加大三倍,范围扩散型!千寻,你潜行过去,不要靠太近,伺机将这两种药粉,用暗影之力送到他们混战最核心的上风处!记住,要快,要隐秘,撒完就撤!”
“墨鸢,你和朱璃、石蕾,在防御圈外围隐蔽,随时准备接应千寻,并阻击可能冲破药效、向我们这边逃窜或追击的漏网之鱼!注意,只阻击,不追击,以驱赶和自保为主!”
“老头子我在这里坐镇,启动‘幻影迷踪阵’,一旦他们靠近到两百丈内,就让这片遗迹‘活’起来,吓他们一跳!”
“我们的目标,不是全歼他们,而是制造更大的混乱,让他们互相消耗得更狠!然后,看看有没有机会,浑水摸鱼,捞点‘积分’或者……他们争夺的‘好东西’!”
计划迅速确定。
夜千寻接过唐小糖特制的、用特殊蜡丸封存的药粉,身影如水银泻地般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白墨鸢、朱璃、石蕾各自就位,气息收敛到极致。
药无痕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几面插在遗迹关键位置的阵旗微微发光,整个遗迹残存的阵法波动被悄然引动,开始发生极其细微的改变。
等待的时间,短暂而又漫长。
远处传来的灵力爆炸声、野兽嘶吼声、怒骂声、惨叫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狂暴的能量波动如同潮汐般一波波涌来,搅动着荒原上本就混乱的灵力。
隐约可以看到,在东南方向的乱石丘壑间,数道身影正在激烈追逐、碰撞。
药王谷弟子周身毒雾缭绕,各种诡谲的丹丸、毒粉、蛊虫飞舞。
万兽宗弟子则驱使着数头形貌狰狞、浑身浴血的凶兽,有疾风狼,有铁甲犀,甚至还有一只翅膀受伤、却更加凶戾的铁羽鹰在低空盘旋扑击。
而玄冥宗的弟子人数似乎较少,但个个气息阴冷,身法诡异,冰锥与暗影之刃交错,配合着一种能迟缓行动的“玄冥寒气”,竟将人数占优的药王谷和万兽宗逼得节节后退,地上已经躺倒了三四人,不知生死。
他们争夺的焦点,似乎是一个被万兽宗一名弟子死死抱在怀里的、散发着淡淡银光的金属盒子。
“‘星辰钢’打造的盒子!能隔绝灵识探查,里面肯定有好东西!” 药无痕眼尖,低声道。
就在这时,夜千寻的声音在众人耳边轻轻响起:“药粉已送到核心区域上空,三息后引爆蜡丸。”
三息。
两息。
一息。
轰!噗!
并非巨大的爆炸,而是两声沉闷的、如同水泡破裂的轻响,在混战最激烈的中心区域上空响起。
紧接着,一股无色无味、却能让灵力感知到的奇异波动混合着几乎看不见的淡红色粉末,迅速弥漫开来,笼罩了方圆数十丈的范围!
“什么东西?!”
“不好!是药王谷的诡计?!”
“我的灵力怎么滞涩了?!”
“头好晕……这香气……”
混战中的三方人马猝不及防,无论是药王谷自己的弟子,还是万兽宗的凶兽,亦或是玄冥宗的人,在吸入那混合了“醉龙香”和“乱灵散”的药粉后,动作都出现了明显的迟滞、混乱。
凶兽最先失控,发出痛苦和狂暴的嘶吼,开始无差别地攻击身边最近的任何活物!一名万兽宗弟子猝不及防,被自己的铁甲犀一角顶穿了腹部,惨叫着倒下。
药王谷弟子想要服解毒丹,却发现体内灵力紊乱,连打开储物袋都变得困难,更别提精准服用对症丹药了。
玄冥宗弟子身法受到影响,阴寒灵力运转不畅,顿时险象环生。
场面彻底失控!从三方混战,变成了无差别的、更加混乱和血腥的大乱斗!怒吼、惨叫、兽嚎、灵力对撞的闷响不绝于耳。
“就是现在!” 药无痕眼中精光一闪,手中拐杖重重顿地!
嗡——!
遗迹周围的“幻影迷踪阵”全力发动!
只见那片断壁残垣之中,骤然升腾起朦胧的血色雾气,雾气中,隐隐传来千军万马的厮杀声、金铁交鸣声、临死前的哀嚎声!
更有无数模糊的、穿着古老甲胄的战士虚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朝着混战的方向发出无声的咆哮!
这突如其来的、逼真到极致的古战场幻象,让本就因药粉而精神恍惚的混战众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鬼!古战场的亡魂!”
“快跑!”
“盒子!我的盒子!”
抱着金属盒子的那名万兽宗弟子心神失守,手一松,盒子脱手飞出,划过一道抛物线,竟不偏不倚,朝着星海学院据点外围、白墨鸢隐蔽的方向落去!
而同时,有两名修为较高、抗性稍强的玄冥宗弟子,以及一头彻底发狂、摆脱了控制的铁羽鹰,竟冲破了药粉和幻象的影响,嘶吼着朝着金属盒子飞落的方向追来。
他们眼中满是疯狂和贪婪,显然将盒子看得比命还重!
“来了!” 白墨鸢眼神一凝,寒气瞬间迸发!
“交给老娘!”朱璃长啸一声,压抑许久的火焰轰然爆发,化作一道赤红火墙,拦在前方!
石蕾怒吼,岩石般的拳头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砸向那头扑来的铁羽鹰!
真正的短兵相接,在遗迹边缘,瞬间爆发!
然而,就在盒子即将落入白墨鸢掌控范围,双方即将接触的刹那,异变再生。
一道深紫色的、夹杂着细微电弧的鞭影,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从侧面一处废墟阴影中弹出,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后发先至,卷向那下落的金属盒子。
鞭影速度奇快,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竟同时避开了白墨鸢的寒气拦截和朱璃的火墙边缘!
“哼!”
一声冷哼,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药无痕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了金属盒子飞行的轨迹附近。
他并未出手攻击,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抬起手中那看似普通的拐杖,杖头朝着那鞭影袭来的方向,轻轻一点。
没有灵力外放,没有气势爆发。
但就在他杖头点出的刹那,那道迅捷诡异的紫色鞭影,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而坚韧的墙壁,猛地一滞,鞭梢上闪烁的电弧都黯淡了几分,卷向盒子的势头被硬生生阻了一阻!
更诡异的是,鞭影触及那无形墙壁的瞬间,竟发出“嗤嗤”轻响,鞭身上冒起缕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仿佛被某种无形之物侵蚀、消融!
就是这毫厘之差!
唐小糖早已准备多时。
她药鼎一倾,并非火焰,而是一蓬淡绿色的、带着奇异黏性的药液,精准地泼洒在金属盒子表面。
药液瞬间凝固,形成一层坚韧的隔膜。
那受挫的紫色鞭影似乎对那绿色药膜也颇为忌惮,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再次卷上,如同受伤的毒蛇般猛地缩回阴影之中,隐约传来一声带着痛楚和惊怒的闷哼。
药无痕杖头再点,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那附着绿色药膜的金属盒子,将它平稳地送到了唐小糖手中。
“收好。” 药无痕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随手赶走了一只苍蝇。
这一切,从金属盒子脱手飞出,到三方混战之人追击,再到白墨鸢等人拦截、紫色鞭影偷袭、药无痕不动声色化解、唐小糖接手,不过发生在短短三四个呼吸之间!
那两名受伤的玄冥宗弟子,以及那头断爪的铁羽鹰,此刻才惊觉,不仅盒子已经易手,侧面还有更加诡异难缠的偷袭者,而星海学院这边,那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佝偻老头,仅仅动动拐杖就逼退了那凌厉的偷袭。
这哪里是普通的辅助人员?!
两人一兽顿时心生退意,加上体内“醉龙香”和“乱灵散”的药效仍在持续,后方混乱的战场和恐怖的“古战场幻象”
“走!”其中一名玄冥宗弟子当机立断,强忍灵力紊乱和药效带来的眩晕,招呼同伴,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甚至顾不上那头还在与石蕾缠斗的铁羽鹰。
铁羽鹰也意识到不妙,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振翅欲飞。
“想走?留下点东西!” 朱璃正打得兴起,哪里肯放,火焰化作数条锁链,缠绕向铁羽鹰完好的那只脚。
“够了,朱璃。” 药无痕的声音传来,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穷寇莫追,我们的目的达到了。那鞭影的主人……有点意思,先弄清楚再说。”
朱璃闻言,虽然有些不甘,但还是立刻收回了火焰。石蕾也停止了攻击,警惕地后退几步,与白墨鸢、夜千寻汇合。
铁羽鹰趁机一飞冲天,带着凄厉的鸣叫,迅速消失在暗紫色的天幕中。
而侧方废墟的阴影里,那道偷袭的紫色鞭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远处,药王谷、万兽宗、玄冥宗三方的混战,在药效、幻象、以及突然的减员和未知偷袭的惊吓下,已经彻底崩溃。幸存者带着伤,如同丧家之犬般朝着不同方向仓皇逃窜,只留下几具生死不明的身体和弥漫的血腥气。
药无痕布置的“幻影迷踪阵”缓缓停止运转,血色雾气与古战场虚影消散。
遗迹边缘,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混乱灵力波动和血腥味,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星海学院众人迅速退回防御圈内。
“药老,刚才那鞭子……” 白墨鸢看向药无痕,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探询。
刚才药无痕那看似随意的两点,却精准地干扰并“侵蚀”了那道明显不凡的偷袭鞭影,这绝不是普通灵王巅峰能做到的,甚至……不像是纯粹的灵力手段。
药无痕摆了摆手,没有解释,只是浑浊的眼睛看向鞭影消失的阴影方向,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紫电鞭……‘雷蟒’那老毒物的独门手法?不对,气息有些似是而非,更加阴诡……看来这秘境里,不止我们八支队伍进来了些‘不速之客’啊。”
他收回目光,落向唐小糖手中的金属盒子。“先看看是什么,能让‘雷蟒’一脉的人也感兴趣。”
唐小糖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放在地上。那层她临时泼洒的绿色药膜已经凝固成壳,她指尖燃起一丝微弱的涅盘真火,沿着盒子的缝隙轻轻燎过。翠绿色的药壳在真火灼烧下迅速变脆、剥落,露出下面银光闪闪的“星辰钢”盒体。
盒子没有锁。唐小糖轻轻掀开盒盖。
一股精纯而浓郁的星辰之力混合着淡淡的药香,顿时弥漫开来。
盒内铺着柔软的星蚕丝绒垫,上面静静地躺着三样东西:
一枚龙眼大小、通体银白、内部仿佛有星云缓缓旋转的丹药——星核淬体丹。这是一种极其珍贵、能淬炼肉身、提升灵力与星辰之力亲和度的高阶丹药,尤其适合在陨星荒原这种环境使用,价值连城。
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玉、表面天然生成复杂星辰纹路的暗蓝色矿石——天星陨铁。是炼制高等级灵器、甚至孕育器灵的顶级材料。
以及,一张泛黄的、不知名兽皮制成的古老地图残片。地图线条粗糙,标注着一些扭曲的符号和地形,中心位置,有一个用暗红色颜料标记的、形似坠落星辰的图案,旁边还有几个模糊的古文字。
“‘星陨谷’?” 药无痕凑过来,眯着眼睛辨认着那几个古文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彩,“竟然是这个地方的线索……难怪那几个家伙抢得头破血流,连‘雷蟒’的人都想插一手。”
“星陨谷?很危险?还是很有价值?” 唐小糖好奇地问。
“危险与价值并存。” 药无痕拿起那张地图残片,手指摩挲着粗糙的边缘,“传说‘陨星荒原’之所以形成,就是因为上古时代,一颗蕴含特殊法则的‘天外陨星’坠落于此,砸出了这片绝地。
而陨星的核心坠落点,经过无数年煞气、怨念、以及残留星辰之力的滋养和异变,形成了一片极其特殊的区域,就是‘星陨谷’。
那里是这片荒原‘星煞’的源头之一,也是各种珍稀星辰属性材料和遗迹最集中的地方。当然,危险程度也最高,不仅有更强大的星煞、地煞,还可能有……上古残留的‘星辰禁制’甚至‘陨星残灵’。”
他看向白墨鸢等人,语气变得严肃:“这张残片,标注了前往‘星陨谷’的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以及谷内一处疑似‘星髓池’的位置。星髓池,是凝聚了最精纯星辰精华的宝地,在其中修炼或淬体,效果远超‘星核淬体丹’十倍!但同样,守护那里的东西,也绝非善类。”
白墨鸢目光落在残片上:“药老,您的意思是……”
“积分很重要,但机缘更重要。” 药无痕缓缓道,“这张图,加上我们已有的‘星核淬体丹’和‘天星陨铁’,如果操作得当,不仅能让我们在秘境中收获巨大积分,更能让你们几个小家伙的实力,在短时间内再上一个台阶!尤其是墨鸢丫头,你的冰系虽被此地环境克制,但若能吸收精纯的星辰精华,或许能淬炼出更强大的‘冰魄星罡’。”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当然,风险也极大。‘星陨谷’肯定是兵家必争之地,估计其他几支强队,尤其是皇家星辉和幻月仙宗,多半也会得到线索前往。还有刚才那个用紫电鞭的‘不速之客’……这一路,绝不会太平。”
“去!” 朱璃毫不犹豫,眼中火焰熊熊,“富贵险中求!怕什么!”
夜千寻身影微动,表示赞同。石蕾瓮声瓮气:“听药老的。”
白墨鸢沉吟片刻,看向药无痕:“药老,您觉得我们的状态,有机会吗?”
药无痕嘿嘿一笑:“现在去是送死。我们需要准备,更需要……‘消化’一下刚刚到手的好处,顺便,等等看有没有‘黄雀’再撞上来。这陨星荒原的第一夜,恐怕不会平静。”
他抬头看了看暗紫色的、开始逐渐变得更加深沉的天幕。“先巩固据点,轮流休整,吸收‘星核淬体丹’。老头子我再给你们布置几道‘大餐’,欢迎可能到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