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翡冷翠温暖生机的庇护,重返狂暴沙海,巨大的反差让每个人都再次绷紧了神经。
强化后的翡冷翠绿壁在身后缓缓闭合,将那片翡翠世界隔绝于昏黄炼狱之外。扑面而来的,是比之前更加暴烈、更加混乱的沙暴。
狂风卷起的已不仅仅是沙砾,更夹杂着拳头大小、被蚀力浸染成暗褐色的坚硬岩块,以及一道道肉眼可见、颜色诡异的能量乱流鞭子般抽打着天地。能见度降至不足十丈,灵识感知也被狂躁的能量场严重干扰,如同陷入泥沼。
“这沙暴……比来的时候更凶了。”雷洪低吼着,撑起厚重的煞火护罩,将袭来的岩块熔成岩浆滴落。他的气息比之前更加凝实霸烈,刀意隐而不发,却让靠近的沙暴都似乎被无形的锋芒切开。
“沙暴季完全爆发了,而且……似乎有外力在搅动碧落天的天地能量,让沙暴变得更加狂暴和混乱。”苏婉清冷的声音在风吼中依然清晰,她身周环绕着淡淡的湛蓝水光,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净化漩涡,将试图侵蚀众人的混乱能量和蚀力污秽尽数卷入、净化。她的净化领域范围扩展后,对环境的稳定作用更加明显。
林弈走在最前方,他没有撑开显眼的护罩,而是将“星木交感”的意境提升到极致。周身星辉内敛,化作一层极其纤薄却无比坚韧、带有草木纹理的流光薄膜,紧贴皮肤。
这层“星木灵膜”不仅完美抵御着风沙和能量乱流的冲击,更以一种玄奥的频率微微振动,不断吸收、转化着沙暴中狂暴但源自地脉深处的土、金、风等属性能量,将其中的暴戾之意抚平,化为一丝丝精纯的元气,反哺自身,甚至隐约影响着周围小范围的能量流动,为身后的同伴减轻压力。
他手中握着那枚翡冷翠赠予的“生命古叶”,古叶散发出的温和木灵生机,与他的“星木交感”相得益彰,让他在这片死寂狂暴的沙海中,如同拥有一个微型的生命坐标,心神始终保持清明坚定。
白芷紧随林弈身侧,她双手各捏着一枚新炼制的“定风符”和“清障符”,符光银亮,不断释放出稳定的能量波动,进一步梳理着前方紊乱的风沙轨迹,标记出相对安全的路径。她的符灵之力与林弈的星辰道韵隐隐呼应,形成一种奇妙的协同。
墨影的身影大部分时间消失在翻腾的沙幕阴影中,只有偶尔通过特殊方式传递回来的简短讯息,指引着方向或预警前方的危险——一片潜伏的流沙漩涡、一群被沙暴驱赶至此、双眼赤红的“岩甲沙虫”、或者一道突然从地底喷发的混乱能量泉。
风子岳则走在队伍中段,手中托着一块不断闪烁着微光的玉质阵盘。阵盘上刻画着根据翡冷翠古树记忆、天工遗藏资料以及他沿途修正的“沉星古墟”方位推演图。他必须时刻调整,对抗着沙暴对空间感知和地磁的严重扭曲。“方向没错,但空间似乎……有些异常的褶皱感。大家小心,我们可能正在接近一片上古空间破碎残留的区域。”他提醒道。
苍叶走在最后,警惕地注视着后方和侧翼,手中长弓随时准备激发。他对沙暴环境有独特的生存直觉,多次提前感应到从沙地下方发起的偷袭。
一行人便在这样极端恶劣的环境中,朝着南方,朝着青木长老提示的“沉星古墟”方向,艰难而坚定地跋涉。
沙暴仿佛永无止境,时间感彻底模糊。众人轮流调息,依靠丹药和林弈“星木灵膜”转化来的微薄元气补充消耗。
途中遭遇了数次凶险:一次是误入了一片被上古战场残留煞气侵蚀的“怨魂沙地”,无数扭曲的煞灵从沙中扑出,疯狂攻击生者,最终被苏婉的净化之光和林弈的星辰真火联手焚尽。
一次是遭遇了一小股似乎与大队失散、但依然悍不畏死试图拦截他们的深黯教团巡逻队,被墨影和雷洪迅速清理;还有一次,则是差点被一道突然出现的、横亘数十里的“空间裂痕”吞噬,幸而林弈以断尺的“秩序”道韵强行稳定了周围空间片刻,众人才惊险避开。
这些遭遇,虽然凶险,却也进一步磨砺了刚刚提升的实力和团队的默契。林弈对“星木交感”的应用越发纯熟,甚至能在战斗中短暂地将星辉化为充满生机的藤蔓束缚敌人,或将木灵生机化为治疗星雨洒落。白芷的复合符箓在实战中效果惊人,一枚“风雷净炎符”往往能清空一片区域。苏婉的净化领域不仅能防御,更能主动侵蚀敌人的蚀力防护。
约莫在离开翡冷翠三日后的某个时刻,风子岳突然停下脚步,盯着手中剧烈波动的阵盘,脸上露出凝重与困惑交织的神色。
“不对……方位指向突然变得极其混乱,阵盘显示……我们前方,出现了大范围的‘空间重叠’和‘时间流速异常’区域!这不符合常理,除非……”
“除非我们到了。”林弈沉声道,目光穿透翻滚的沙幕,望向远方。
前方的沙暴,似乎出现了微妙的变化。风声中,除了狂怒的嘶吼,开始夹杂进一些……难以形容的、仿佛金属摩擦、又似古老齿轮锈蚀转动的低沉回响。空气中弥漫的混乱能量里,也多了一丝极其隐晦、却沉重无比的“寂灭”与“沉淀”之意。
墨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林弈身边,她的黑红劲装上沾满了沙尘,但眼神依旧锐利:“前面沙丘背后,地形突变。不再是单纯的沙漠,出现了大量……非自然的巨型结构残骸。我没敢靠太近,那里的空间感觉……很不对劲,像破碎的镜子。”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翻越前方那座高达百丈的巨大沙丘。
当站在沙丘顶端,俯瞰下方时,即便以众人的定力,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沙丘之下,并非预料中的沙漠或绿洲,而是一片无比广阔的、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砸入地底的盆地!盆地上空,沙暴依旧怒吼,但盆地上方似乎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力场,让沙尘下落的速度都变得缓慢、扭曲,形成一片浑浊的、不断变幻的“沙尘穹顶”。
而盆地之中,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无数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非金非石、材质不明的结构残骸,如同巨兽的骨骸,杂乱无章地半埋或斜插在沙土与破碎的岩层之中!有断裂的、长达数百丈、截面布满复杂符文的金属梁柱。
有崩碎成数截、依稀能看出是某种舰船或飞行器主体的弧形壳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闪烁着黯淡星辉的奇异涂装;有如同山峦般倾倒的、布满蜂窝状孔洞的巨型能量核心残块,内部早已黯淡无光,却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残余辐射;更有许多造型奇异、完全无法理解其功用的机械残肢和建筑碎片,散落在荒芜的大地上。
时间在这里留下了残酷的痕迹。所有残骸都呈现出一种统一的、被时光和某种超越物理的力量侵蚀后的暗沉色泽,蒙着厚厚的沙尘与锈迹。
许多残骸上,还残留着激烈的战斗痕迹——巨大的撕裂口、融化的边缘、穿透性的孔洞,以及一些早已干涸、颜色诡异、散发着淡淡怨念的“污渍”。
更诡异的是,这片巨大的“残骸墓地”上空和内部,空间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扭曲感。光线在这里折射出怪异的色彩,某些区域的景象如同水面倒影般晃动,甚至能看到一些残骸的“重影”或“断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死寂、破败,以及一种沉淀了万古的、星辰陨落般的悲怆。
“沉星古墟……”风子岳喃喃道,声音带着震撼与一丝颤抖,“这……这根本不像是一个简单的集会场所遗迹……这更像是一处上古星海战争的最终战场,或者说,是一支庞大‘星舟舰队’的最终坠毁、掩埋之地!”
林弈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怀中的星辰玉牒,在接近这片墟地时,第一次主动发出了清晰而持久的嗡鸣与温热!不是共鸣,更像是一种……悲鸣与警示!同时,他收集的几块“山河社稷图”残片,也微微发热,似乎与墟地深处的某些东西产生了极其微弱的感应。
“星陨之盟的某次重要集会……最终战场……”林弈心中念头飞转,“难道,上古‘星陨之盟’并非仅仅是在对抗‘黯蚀’的过程中逐渐消散,而是在某一次决定性的战役中,遭受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其主力舰队或重要据点,就坠毁于此,形成了这片‘沉星古墟’?”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里埋藏的秘密,恐怕比预想的还要惊人,也还要危险!
“看那里!”白芷突然指向盆地中心偏东的方向。
众人凝目望去,透过扭曲的光影和弥漫的沙尘,隐约可见那里矗立着一座相对保存还算“完整”的巨大建筑残骸。那似乎是一座由暗银色金属和某种晶石构建而成的、金字塔形的多层结构,虽然顶部崩塌了小半,表面布满裂痕和撞击坑,但整体轮廓依然清晰。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座“金字塔”的基座附近,似乎有规律地分布着数根高达数十丈、顶端镶嵌着巨大但早已碎裂的晶体的“方尖碑”,共同构成一个奇异的阵势。
而在那座金字塔形建筑的入口方向(如果那巨大的破损洞口能算入口),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自然风沙与墟地死寂的……能量活动迹象?
“那里有动静。”墨影低声道,身形已经开始淡化,准备潜行过去探查。
林弈按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头:“先别急。这地方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对。星辰玉牒在预警。我们先找个相对安全的高点,观察一下,顺便恢复状态。这墟地范围太大,盲目深入,恐有不测。”
他看向那座金字塔形建筑,目光深邃。青木长老的提示,墨衡的讯息,都指向这里藏有关键线索。但眼前这如同上古坟场般的景象,以及星辰玉牒的异常反应,都告诉他,此地绝非善地。
他们需要更谨慎,也需要弄清楚,那股在金字塔附近活动的能量,究竟属于哪一方势力。
圣尊分身?深黯教团?亦或是……其他未知的存在?
沉星古墟的秘密,如同它那扭曲破碎的空间一样,隐藏在厚重的历史尘埃与危险之后,等待着冒险者的叩问。
而沙暴,依旧在墟地上空盘旋怒号,仿佛在为这片沉寂了万古的星骸墓地,奏响着一曲永恒不变的葬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