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的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令人作呕。
禾天佑缩在沙发角,整个人筛糠般抖动。
那件昂贵的白色西装已经看不出本色,满是酒渍和灰尘。
他看着不远处还在地上抽搐的崩牙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王振华把烟头按在满是玻璃渣的茶几上,碾灭。
“滚。”
一个字,轻描淡写。
禾天佑如蒙大赦。
他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爬下来,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甚至没敢回头看一眼那个倒在血泊中的所谓“心腹”。
平日里的嚣张跋扈,在死亡的阴影下碎得连渣都不剩。
“把他拖出去,扔到海里喂鱼。”
王振华指了指地上的崩牙奇。
胡坤早就按捺不住,上前一步,象是拖死狗一样拽起崩牙奇的一条腿。
崩牙奇已经昏死过去,那张脸烂得不成样子,身体在地板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李响默默收刀,那个黑色的背影融入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王振华站起身,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袖口。他看了一眼旁边还在发愣的禾青青。
“愣着干什么?”
禾青青猛地回神。
她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在谈笑间废人手脚的男人,心脏狂跳不止。
那种恐惧与兴奋交织的情绪,让她双腿有些发软。
“走,回酒店。”
王振华没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大步跨过那扇倒塌的铜门。
……
威尼斯人酒店,总统套房。
窗外的金光大道依旧灯火通明,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的一场血雨腥风而变得黯淡。
在这个醉生梦死的城市,人命有时候比筹码还要轻贱。
王振华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苏打水。
门铃响了。
很有节奏的三声。
李响拉开门。
这次来的是禾宏生。
禾宏生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手里拄着一根沉香木的拐杖,身后只跟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司机。
那个司机把人送到门口,就很识趣地退到了电梯口守着。
“爹地,您怎么来了?”
禾青青看到自己父亲这么晚来找王振华,应该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王振华,乖巧地上前去搀扶着他。
王振华也放下杯子,起身迎接禾宏生。
“这么晚,扰了禾先生清梦。”
禾宏生走进房间,那双锐利的老眼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
视线在杨琳腰间鼓起的位置停留了一秒,最后落在王振华身上。
“年纪大了,觉少。”
他走到单人沙发前坐下,把拐杖靠在腿边。
“都出去。”
禾宏生挥了挥手。
杨琳看向王振华。
王振华点了点头。
杨琳带着李响和胡坤退了出去,带上了厚重的实木房门。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王振华、禾宏生,以及站在一旁局促不安的禾青青。
“王生好手段。”
禾宏生率先打破了沉默。
“刚才警署署长给我打电话,说假日夜总会那边动静太大,问我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我说是家务事,让他早点睡。”
王振华笑了笑,从烟盒里敲出一支烟,点燃。
“那还得多谢禾先生高抬贵手。”
“不然我这过江龙,怕是要在那浅水滩里翻了船。”
禾宏生摇了摇头。
“你翻不了船。”
“就算我不打那个电话,崩牙奇今晚也必死。至于天佑……”
提到这个名字,老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失望。
“那个废物,除了仗着禾家的名头狐假虎威,一无是处。”
“青青,去给你男人倒杯酒。”
禾青青一愣,随即脸颊爆红。
她没想到父亲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她慌乱地走到酒柜前,手有些抖。
王振华抽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禾先生深夜造访,不会就是为了来夸我两句吧?”
“如果不嫌弃,我想和王生谈笔生意。”
禾宏生身体前倾,双手交叠在拐杖龙头上。
原本那副和蔼长者的姿态瞬间消失。
“我想借你的刀,杀几个人。”
王振华挑了挑眉。
“杀谁?”
“美国人。”
禾宏生吐出三个字。
“还有……把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彻底废了。”
正在倒酒的禾青青手一抖,红酒洒在了桌面上。
她惊恐地转过身,看着自己的父亲,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爸,大哥他……”
“闭嘴。”
禾宏生没有看女儿,死死盯着王振华。
“天佑早就不是禾家的人了。”
“这两年,他背着我跟美国那边的财团勾勾搭搭。那帮洋鬼子想要妈港的赌牌,想要把手伸进我的口袋里。”
“崩牙奇就是他们养的一条狗,专门用来干那些脏活累活。”
“金湾酒店那个项目,本来是我看中的,结果天佑联合美国人给我下套,想把这块肥肉吞下去,再转手卖给洋鬼子。”
老人的呼吸有些急促,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我老了。”
“禾家内部现在也是烂透了。那帮叔父辈的元老,一个个都被美国人的美金迷了眼,巴不得我早点死,好分家产。”
“我需要一把刀。”
“一把够快、够狠,而且和妈港这潭浑水没有任何瓜葛的刀。”
王振华弹了弹烟灰。
“禾先生这算盘打得不错。”
“借我的手,清理门户,顺便赶走美国人。”
“事成之后,禾家还是那个只手遮天的禾家,而我,恐怕就要变成整个妈港公敌,人人喊打了吧?”
这是阳谋。
赤裸裸的利用。
禾宏生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赞赏,也有几分老谋深算。
“王生是聪明人。”
“聪明人不做赔本的买卖。”
他伸出两根手指。
“只要你帮我把这局棋下活。”
“金湾酒店,我帮你拿下来,不需要你出一分钱。”
“另外,禾家旗下所有赌场的利润,我分你一成干股。”
两成。
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禾家拢断了妈港几十年的博彩业,每年的流水高达千亿。一成干股,意味着王振华什么都不用做,每年就能躺着进帐几亿美金。
更重要的是,这代表了禾家的认可。
有了这层关系,洪胜和在妈港就有了最坚实的保护伞。
“还有。”
禾宏生指了指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的禾青青。
“青青这丫头,虽然脾气娇纵了点,但心眼不坏,做事也算有点手段。”
“她对你有意思,我这个当爹的看得出来。”
“只要你点头。”
“明天我就摆酒,把她嫁给你。”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禾宏生的女婿,禾家半个当家人。”
这一招,叫联姻。
把利益捆绑升级为血缘捆绑。
禾青青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紧紧咬着下唇,那双混血感极强的眸子里满是期待,又带着几分紧张,死死盯着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一成干股。
加之妈港第一美女。
再加之赌王女婿的身份。
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毫不尤豫地跪下磕头,喊一声岳父。
但王振华没有动。
他靠在沙发背上,看着天花板上那盏华丽的水晶灯,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空调出风口的轻微嗡鸣声。
一分钟。
两分钟。
王振华把烟头按灭。
“禾先生。”
他坐直了身子,那种慵懒的气息瞬间消散,身上陡然散发出上位者的压迫感。
“一成,太少。”
禾宏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王生胃口未免太大。”
“一成干股,加之金湾酒店,再加之青青的嫁妆,这笔帐算下来,已经超过了十亿美金了。”
“这还不够?”
王振华摇了摇头。
他伸出三根手指。
“二成。”
“金湾酒店我要,禾家的二成干股我也要。”
“而且。”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禾青青。
禾青青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婚,我不结。”
这句话一出,就象是一记重锤砸在禾青青的心口。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泪在眼框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禾宏生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王生这是什么意思?”
“看不上我家青青?”
“还是觉得我禾某人的女儿,不配做你的正房?”
一股上位者的威压从老人身上散发出来。
王振华丝毫不为所动。
他重新点了一支烟,慢悠悠地说道。
“青青很好。”
“但我这个人的毛病有点多。”
“第一,我不喜欢被人管着。”
“第二,我的女人有点多。”
“深城、港岛、甚至宛城,都有我的红颜知己。”
“每一个,我都很喜欢,每一个,我都不会抛弃。”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结婚。”
“太累。”
“也没必要。”
王振华吐出一口烟圈,隔着烟雾看着禾宏生。
“青青跟了我,就是我的女人。”
“我会护着她,疼她,谁也动不了她。”
“但这层纸,没必要捅破。”
“名分那种东西,是给弱者看的。”
“只要我有实力,她就算没名分,在妈港,谁敢低看她一眼?”
狂。
狂到没边了。
不仅狮子大开口要二成股份,还要睡了人家女儿不负责,甚至公然宣称自己有一堆女人。
这要是换做十年前的禾宏生,早就让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剁碎了喂狗。
但现在。
禾宏生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男人。
那双眸子里没有丝毫的闪躲,只有坦荡和野心。
这就是枭雄。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