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
王振华把一件丝绸衬衫扔到床上,遮住了那一抹诱人的雪白。
禾青青猛地回过神。
她没有象往常那样耍大小姐脾气,也没有撒娇。
甚至连那点被吵醒的起床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的王振华,身上没有半点刚才温存时的影子。
他一边扣着袖扣,一边走向那个被随意扔在地上的枪套。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是杀气。
真正杀过人、见过血的屠夫才有的气息。
禾青青抓起衬衫胡乱套在身上,光着脚跳下床。
“我也去。”
她冲到王振华面前,仰起头,那张混血面孔上写满了某种病态的亢奋。
“那是崩牙奇的地盘,也是禾天佑养的一群疯狗。”
“但我也是禾家的人。”
“我的车是防弹的,挂着禾家的牌照,他们不敢动。”
其实她没说实话。
她只是想去看看。
看看这个刚刚在床上征服了她的男人,到底怎么在妈港这潭浑水里,把天捅个窟窿。
王振华把黑星手枪插进后腰,整理好西装下摆。
“想看戏?”
他伸手捏住禾青青的下巴,力道有点重。
“那就跟紧点。”
“别被血溅了一身。”
……
楼下大厅。
胡坤和李响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概是先一步摸过去了。
只剩下杨琳坐在沙发上,正在往弹夹里压子弹。
那黄澄澄的子弹被她一颗一颗按进去,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看见禾青青衣衫不整地跟在王振华身后,杨琳只是挑了挑眉,没说话。
她站起身,把那把格洛克17插进腋下枪套,。
“那个官仔森有点门道。”
杨琳一边往外走一边汇报刚才收到的情报。
“泰拳底子,以前在泰国打过黑市拳,手底下有几条人命。”
“胡坤那小子轻敌了。”
“还有,崩牙奇把手里能调动的人全调过去了,大概有四五百号。”
“那条街已经被封了。”
四五百号人。
这在法治社会的内地简直不敢想象。
但在96年的妈港,这就是常态。
更是禾天佑给王振华准备的一份“厚礼”。
酒店门口。
一辆银灰色的劳斯莱斯幻影象头钢铁怪兽一样停在那里。
车牌是只有单一位数的“8”。
在妈港,这代表着禾家的脸面。
禾青青抢先一步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把那个还要上来开车的司机赶了下去。
“上车!”
她一脚油门轰下去,v12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
王振华坐在副驾驶,按落车窗,点了一支烟。
夜风灌进来,吹散了车厢里原本有些旖旎的香水味。
只剩下火药和烟草的味道。
……
半小时前。
假日夜总会。
这里是妈港最大的销金窟之一,也是崩牙奇的大本营。
胡坤坐在吧台角落,手里晃着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
他其实挺郁闷。
昨晚那两个洋妞虽然够劲,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大概是那种只会叫唤的洋马,没有征服感。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舞池里那些扭动的人群,想着要不要回去睡觉。
“砰!”
一声脆响。
一个穿着马甲的年轻服务生被人一脚踹飞,正好撞在胡坤面前的桌子上。
酒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服务生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疼得直抽冷气,脸上全是血。
几个染着黄毛、纹着过肩龙的马仔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
“操你妈的!瞎了你的狗眼!”
“连森哥的鞋都敢踩?”
“给我往死里打!”
领头的一个马仔抓起桌上的酒瓶,就要往服务生头上砸。
那服务生看着也就十七八岁,吓得浑身发抖,只会抱着头哭。
胡坤皱了皱眉。
他虽然是个混混,也是个流氓。
但他最烦这种恃强凌弱的戏码。
而且这帮人吵到了他喝酒。
“啪。”
一只大手伸过来,稳稳地抓住了那个下落的酒瓶。
那个马仔愣了一下,用力抽了抽,没抽动。
转过头,就看见一张满脸横肉、挂着金链子的笑脸。
“兄弟。”
胡坤另一只手抠了抠耳朵。
“大晚上的,火气别这么大。”
“给人留条活路,也给自己积点德。”
那个马仔大概是在这片地头上横惯了,哪见过敢管闲事的主。
“积你妈!”
马仔抬腿就是一脚。
胡坤没动。
就在那一脚即将踹到他肚子上的瞬间。
他动了。
手中的酒瓶反手一挥。
“砰!”
那个马仔连惨叫都没发出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脑袋开了花,鲜血混合着酒液流了一地。
周围瞬间安静。
音乐还在响,但没人跳舞了。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胖子。
胡坤甩了甩手上的血,有些嫌弃地擦在那个马仔的衣服上。
“给脸不要脸。”
他刚站起身。
二楼的栏杆处,传来一阵掌声。
“啪、啪、啪。”
一个穿着白色西装,梳着大背头,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彪形大汉。
每个人的腰间都鼓鼓囊囊的。
“身手不错。”
白西装男人走到胡坤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在我的场子,打我的人。”
“你是第一个。”
“也是最后一个。”
他就是官仔森。
崩牙奇手下的头号红棍,也是这间夜总会的看场大哥。
胡坤咧嘴一笑,露出那口被烟熏黄的牙齿。
“怎么?”
“打了狗,主人出来叫唤了?”
官仔森没生气,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袖口。
“废了他。”
话音刚落。
那十几个大汉同时扑了上来。
胡坤像头进了羊群的野猪。
他抄起旁边那个重达几十斤的实心铁质高脚凳,抡圆了就是一下。
“呼——”
铁凳带着风声,直接砸在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打手身上。
骨裂声清淅可闻。
那两人象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
但这只是开始。
这里毕竟是人家的老巢。
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手里拿着片刀、钢管,甚至还有那种带着倒刺的铁链。
胡坤且战且退,退到了舞池中央。
他身上已经挂了彩,背上被划了一道口子,血把衬衫都染红了。
但他越打越兴奋。
那种嗜血的因子在他体内疯狂燃烧。
“来啊!”
“都特么没吃饭吗?”
胡坤一拳轰碎了一个偷袭者的鼻梁骨,顺手抢过一把砍刀。
就在这时。
一直站在旁边看戏的官仔森动了。
快。
太快了。
就象一条白色的毒蛇。
他趁着胡坤转身的空档,一个滑步欺身而上。
膝盖像铁锤一样,重重地顶在胡坤的肋骨上。
那是标准的泰拳膝撞。
“噗!”
胡坤喷出一口酸水,整个人跟跄着后退。
官仔森得势不饶人。
手肘如刀,直奔胡坤的太阳穴。
这一招要是打实了,不死也得变白痴。
千钧一发之际。
胡坤做出了一个极其疯狂的举动。
他不退反进。
甚至放弃了防御。
硬是用左臂挡住了那必杀的一肘。
“咔嚓。”
左臂骨折的声音。
但与此同时。
胡坤的右肩像攻城锤一样,狠狠地撞进了官仔森的怀里。
“砰!”
一声闷响。
就象两辆高速行驶的汽车撞在了一起。
官仔森原本斯文的脸瞬间扭曲。
他的胸口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一块。
整个人倒飞出四五米远,砸翻了一张大理石桌子。
一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喷了出来。
全场死寂。
没人想到,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胖子,竟然这么狠。
宁愿废一只手,也要把人往死里整。
胡坤捂着耷拉下来的左臂,靠在柱子上大口喘气。
汗水混着血水流进眼睛里,杀得生疼。
“还有谁?”
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环视全场。
那双绿豆眼里,全是疯狂。
但没人敢动。
都被这股子不要命的狠劲给镇住了。
直到外面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
几十辆面包车把夜总会的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崩牙奇来了。
……
此时。
街道尽头。
一辆银灰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切开了拥挤的人潮。
车速很快。
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那些原本还举着刀叫嚣的混混们,看着那直冲过来的钢铁怪兽,吓得连滚带爬地往两边躲。
“吱——”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
车子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地停在了夜总会大门口。
距离那帮堵门的打手,不到半米。
车门打开。
一只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地上。
紧接着。
王振华走了出来。
他没有带很多人。
除了开车的禾青青,就只有杨琳。
三个人。
面对着黑压压的四五百号人。
就象是一叶扁舟面对着惊涛骇浪。
但这艘扁舟,是铁打的。
王振华站在台阶下,看都没有看那些明晃晃的砍刀一眼。
他从怀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
“啪。”
打火机的火苗在夜风中跳动。
映亮了他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人群开始骚动。
有人认出了这辆车。
也有人认出了那个开车的女人。
“是禾家大小姐!”
“那那个男的是谁?”
“管他是谁!奇哥说了,今晚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把那个胖子留下!”
一个手里拎着开山刀的小头目壮着胆子走上前。
“喂!”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
“没看见我们在办事吗?滚远点!”
他想用刀背拍拍王振华的肩膀,找找存在感。
还没等他的手伸出去。
“砰!”
一声枪响。
那个小头目的手腕直接被打烂了。
半只手掌连着皮肉耷拉下来。
鲜血喷溅。
杨琳依然保持着举枪的姿势,枪口冒着缕缕青烟。
脸上冷得象块冰。
惨叫声瞬间划破了夜空。
人群炸了锅。
“有枪!”
“他们有枪!”
在这个年代,虽然帮派火拼常见,但直接动枪的还是少数。
尤其是这种大庭广众之下。
那帮混混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王振华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那个动作,优雅得象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散步。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人群,看向二楼那个紧闭的窗户。
那里,隐约能看见崩牙奇的身影。
“崩牙奇。”
王振华慢悠悠地喊了个名字。
“给你三分钟,滚出来见我。”
“不然。”
他弹了弹烟灰,那点火星落在地上,溅起几颗微弱的火星。
“我就进去,把你这破店,拆了。”
二楼窗帘后。
一个满口镶着金牙的中年男人,死死地捏着手里的雪茄。
崩牙奇。
他在妈港横行霸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堵在家门口威胁。
而且还是个大陆来的过江龙。
“狂!”
“太特么狂了!”
崩牙奇一把扯开窗帘,推开窗户。
他探出半个身子,指着楼下的王振华,脸上的横肉都在抖。
“姓王的!”
“你以为你是谁?”
“这里是妈港!不是你的港岛!”
“你有枪又怎么样?”
“老子这有五百个兄弟!”
“每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识相的,把那个胖子交出来,再跪下磕三个响头。”
“否则。”
崩牙奇狞笑一声,大手一挥。
“今晚这里就是你的坟墓!”
随着他的话音。
周围那几百号混混象是打了鸡血一样,重新围了上来。
那一张张扭曲的脸上,写满了贪婪和残忍。
在他们看来。
三个人,再能打,也就是三块肉。
只要奇哥一声令下,就能把这三个人剁成肉泥。
禾青青坐在驾驶座上,手心全是汗。
她虽然见过大场面,但这种几百人拿着刀围攻的阵势,还是让她心跳加速。
她下意识地摸向储物格里的那把勃朗宁。
但王振华按住了她的手。
隔着车窗。
他冲着禾青青摇了摇头。
然后。
他转过身,面对着那汹涌的人潮。
不仅没有后退。
反而解开了西装的一颗扣子。
“看来。”
“你是选第二条路了。”
王振华把还剩半截的烟头扔在地上。
黑色的皮鞋踩上去,用力碾灭。
就象是在碾死一只蚂蚁。
“李响。”
黑暗中。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车底滑了出来。
那个一直没有露面的东北杀手。
不知何时已经潜伏到了人群的最前沿。
他手里的那把黑色日本刀,在路灯下泛着嗜血的寒光。
“在。”
声音沙哑,象是两块铁片在摩擦。
“清场。”
王振华吐出两个字。
没有任何多馀的废话。
“杀。”
李响身形一闪,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旋风,冲进了人群。
刀光乍起。
就象是在这一片黑色的潮水中,卷起了一朵血色的浪花。
惨叫声,哀嚎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瞬间交织成一首死亡的交响曲。
而在另一边。
杨琳也动了。
她没有冲进去肉搏。
而是象一只灵活的猎豹,跳上了劳斯莱斯坚硬的车顶。
手中的双枪象是长了眼睛一样。
“砰砰砰!”
极有节奏的点射。
每一枪,都精准地打在那些试图靠近王振华的人的大腿或者手臂上。
不杀人。
只废人。
这是特种部队的打法。
也是最让人恐惧的打法。
眨眼之间。
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竟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王振华就这么踩着满地的鲜血和哀嚎。
一步一步。
走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他走得很慢。
每一步都象是踩在崩牙奇的心脏上。
二楼的崩牙奇看傻了。
他那张嚣张的脸,此刻变得惨白。
这是什么人?
这特么是人吗?
五百个兄弟啊!
居然连这三个人的衣角都摸不到?
尤其是那个走在中间的男人。
他根本没有出手。
甚至连手都没从裤兜里拿出来。
那种视众生如草芥的气场,让崩牙奇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王振华走到台阶上。
那扇纯铜打造的大门紧闭着。
他抬起腿。
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
就是简简单单的一脚踹了上去。
“轰!”
一声巨响。
那扇厚重的铜门,连带着门框,竟然直接倒塌了下去。
烟尘四起。
王振华站在烟尘中。
逆着光。
就象是一尊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魔神。
他抬起头,看着二楼那个已经吓瘫了的崩牙奇。
伸出三根手指。
慢慢收回两根。
只剩下一根。
“还有一分钟。”
“你最好祈祷。”
“你的脖子,比这扇门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