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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铁血沙场磨英雄!国色归心新妇来。(1 / 1)

第151章 铁血沙场磨英雄!国色归心新妇来。

雒阳城西,冯府门外。

一辆青幔小车停在府前,还有几辆装载著朱红色箱笼的輜车,送行的队伍百数十人,婢女二人,便是这支北行队伍的全部。

与雒阳贵女出嫁的十里红妆相比,庶女的嫁妆自然寒酸得令人心酸。

不满三旬的孟氏死死攥著女儿的手腕,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眼泪混著寒风冻在脸上,留下道道冰痕。

每一次抽噎都牵扯著单薄的身躯剧烈颤抖,仿佛隨时会被这离別的悲痛撕裂。

“妤儿————的妤儿啊————”

她喉咙呜咽,另一只想拂去女儿鬢角沾染的雪沫,却怎么也拂不净。

“五原————那是吃人的地方啊,胡马,刀兵,苦寒————你让阿母如何能放心————”

孟氏绝望的目光越过女儿单薄的肩头,望向那灰濛濛、似乎通向地狱的北方官道,仿佛看到的不是送嫁,而是昭君出塞的重演。

冯妤被母亲紧紧箍在怀里,纤细的身体微微发抖。

她穿著一身崭新的墨色织锦直裾深衣外面套著加厚的裙襦,料子还算细密,顏色却过於清冷,衬得她本就如雪的肌肤更显苍白透明。

少女泪水在眼眶中蓄积,如同清晨瓣上欲坠的露珠,她用力咬著下唇,那淡粉色的唇瓣被咬出一排清晰的齿印,她强忍著不让泪水落下。

感受到母亲滚烫的泪水落在自己颈窝时,那般灼热之感久久挥之不去。

皇命特许,边塞武夫的————侍妾,冯妤脑子里反覆闪过这两个词,这些词语像冰冷的针,刺得她心尖发颤。

正妻曹氏由侍女搀扶著,裹著一件厚重的紫貂斗篷,远远站在廊下避风处。

看到孟氏母女哭作一团,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浮起毫不掩饰的厌烦与嫌恶:“哭哭哭!就知道哭!送去的都是记在名下的女儿!与你何干,大喜的日子,你这般哭天抢地,丧门星似的,是要咒映的女儿,还是要咒冯家!没见识的下贱胚子,平白丟人现眼!”

她搂紧了自己身旁穿著灰色狐裘、脸蛋红润的亲生女儿冯华,那眼神充满了优越与庆幸。

“华儿乖,离那晦气远些。咱们冯家正经的嫡女,將来是要配给阳清贵名门、饱读诗书的大儒的,阿母保你这一生安安稳稳,富贵尊荣,经学大儒那才是正经归宿,哪像某些人生来命苦————”

她轻蔑地扫了一眼冯好:“被送去那苦寒蛮荒之地,给个粗鄙武夫做奴僕————哼!多半是有命去,没命回了。”

“听说那边塞人啊习俗近胡,小妾都是共用的,一不留神不知揣了哪家外人的种,还要被主人家乱棍打死的。”

“女君————”

孟氏被激的浑身一哆嗦,她下意识地鬆开了紧抱女儿的手,卑微地低下头,肩膀却因压抑的悲愤而剧烈起伏。

“夫君!女君!奴家情愿自己的女儿只嫁与一介寒门县令做正妻,哪怕清贫些,哪怕远些————只要能堂正正做个妻,不用看人脸色过活————安安稳稳————

平平淡淡,求你在曹令君面前说句好话,放过她吧。”

“放肆!”

冯方还没发话,曹氏便勃然变色,柳眉倒竖。

“我家事儿,轮得到你一贱妾来说三道四?我女儿的前程,自有夫君和我做主!这是她的命!也是你的命!能去给刘使君做妾,是她的造化!是你们娘俩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再敢多嘴,撕烂你的嘴!滚开!”

她厉声呵斥著,冯方畏惧夫人,也挥手示意几个粗壮的僕妇上前。

僕妇们如狼似虎,粗暴地架开哭得瘫软的孟氏。孟氏绝望的哭喊被风雪吞没,冯妤只觉得手腕一空,母亲的体温骤然消失,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

夫君和正妻是主人,妾是奴僕,在主人面前是没有任何地位可言的。

袁绍被袁术骂了一辈子婢养的,哪怕已经转正还是骂他,就源於这层浓厚的社会等级。

在父亲和嫡母面前,冯妤不敢违抗半分。

她越是不愿走,母亲的下场就会越惨。

她被推搡著,跟蹌地走向那辆冰冷的青幔小车。

上车前,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母亲孟氏被僕妇们死死按住,在冰冷的雪地里,徒劳地向她伸著手,脸上涕泪纵横,口型无声地呼唤著她的名字。

而廊下,父亲面无表情,嫡母曹氏则搂著冯华,脸上带著一丝如释重负的冰冷微笑,仿佛送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终於脱手的、不合时宜的累赘。

让冯妤代替冯华出嫁,未尝不是曹氏的心愿。

她可不情愿自己的女儿嫁给边塞武人。

虽然南阳曹家也只是豪强出身而已,但人到了富贵之地,自然就沾染了这种阶级意识。

生活在经济发达区的社会上流,本能的会敌视经济欠发达区的外地人,如此来形成精神上的分层。

即便是那生活在敦煌的张奐,好不容易用军功给自己搬家到司隶弘农,可一关门就自詡司州士大夫,开始瞧不起边地的董卓了。

如果刘备能靠著军功,举族搬家到雒阳,成为经学大儒,那曹氏估计会跪迎自家的女婿了。

曹氏以为自己做了个正確的决定。

刘备也该庆幸这位丈母娘,不愿自己亲女儿受委屈,安排了个庶女出嫁,总之这一小插曲今后也会为刘备省去很多麻烦事儿。

车门关闭,將风雪和母亲的哭喊隔绝在外。

送亲的马车,不同於汉代出行的軺车,后者是敞篷车。

前者有顶篷,前后两面还有屏泥,盖了顶后,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內部光线昏暗。

冯妤蜷缩在马车的角落,怀中紧紧抱著一个粗布缝製的小小香囊,里面装著生母偷偷塞给她的一小包家中庭院的泥土和几瓣苧麻种子。

这是她离开雒阳、离开母亲唯一的念想。

少女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打湿了衣襟。

风雪途中,简雍早已奉命在城外迎亲。

队伍在泥泞的官道上艰难跋涉。简雍裹著厚实的皮袄,骑在一匹黑马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队伍前方。

——

他不时掏出腰间的酒葫芦灌上一口酒,抹一把冻得通红的鼻子和鬍鬚上凝结的冰碴。

风雪太大时,他便钻进辐车中,靠著冰冷的木箱打盹。

纵然是乘车,速度较快,但路途终究漫长。

刘备也是考虑到简雍擅长处理人际关係,为人欢乐,才將他派来迎亲。

以简雍的口才,確实能减少新妇对未来命途的畏惧。

至少他这张嘴,確实厉害,让隨从的人员没那么害怕边塞了。

比至西河郡时,风雪稍歇。

简雍又灌了几口酒驱寒,正靠在輜车旁与隨行的人员说著荤话,闹著玩笑。

“不瞒你们说啊,那塞外的胡女就是得劲儿。”

“杀置鞬落罗时,我在府中救了他的妻妾,你猜怎么著,当夜那些胡女就来爬床了————”

“简从事好福气啊,到了五原,也记得给我们几个安排安排。”

未多时。

车厢的布帘被一只素白纤细的手轻轻掀开了一角,冯妤清柔的声音从中飘了出来:“简从事————” 简雍转头跑过去,沿途搓了搓脸,努力让冻僵的面孔挤出一点温和的笑意:“嫂嫂?何事吩咐?”

风雪吹开车帘缝隙,映出冯妤半张脸。连日顛簸让她原本就尖俏的俏脸更显清瘦,但露出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细腻如上等白瓷。

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此刻盛满了不安和忐忑,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蝶翼般微微颤动。

“奴家尚未与刘使君圆房,还是先以姑子相称吧。

简雍心道是,这位新妇,心思倒是细腻。

“冯家姑子何事?”

“沿途听从事说了不少汉军攻城拔寨之时,奴家斗胆敢问————刘使君————

他——是何等人?”

她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简雍微微一怔,隨即咧嘴笑了,他拍掉鬍鬚上的冰渣,眼神望向北方,带著一种自然而然的敬意:“刘使君啊?”

“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张盖!士卒未安营,將军不入帐!与士卒同寒暑,共劳苦,並饥饱!”

“是以刘使君號令三军之眾,將士攻城爭先登,野战爭先赴,闻金声而怒,闻鼓声而喜,自古用兵者,未有如此也。”

简雍语气鏗鏘,充满自豪。

冯妤静静地听著,眼中有些茫然。

这些军旅之事,离她太遥远了。她需要的不是一位被將士神化的將军,而是一个可以託付终身的人。

冯妤关上帘子沉默了片刻,帘后的声音更轻,也更执著了:“奴家不懂兵事,只问刘使君性情如何?”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用尽了力气,才吐出那个最关心的问题:“主要是,刘使君————会待奴家如何?”

简雍脸上的豪迈之色收敛了。

他拧开酒葫芦,这一次没有灌,只是凑到鼻端深深嗅了嗅那辛辣的味道。

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带著一种罕见的认真:“那我就与姑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刘玄德————是个好人。”

“好人?”

冯妤的声音带著一丝困惑:“怎般个好法?”

简雍笑了,笑容里有感慨,更有一种生死相托的赤诚:“我这人吧,虽说平日最爱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老爱戏弄他,占他些小便宜,但是————”

“若玄德哪天真遇到了塌天的大麻烦,需要人拼命!我简雍,就是把这条命豁出去,也会挡在他前面,绝不皱一下眉头。”

“若是我简雍哪天掉进了黄泉路,他刘玄德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来捞我!哪怕拼得粉身碎骨,他也会来!铁血丹心,生死不负,这就是我认识的刘玄德!”

“姑子若真心对玄德,玄德必然以真心对姑子。”

车厢內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有车轮碾压冰雪的吱呀声和呼啸的风声。

冯妤攥著香囊的手指,不知何时鬆开了些许。简雍这一番粗糲的话语,像一道灼热的暖流,缓缓注入她冰封的心田。

她见过太多的虚情假意,嫡母刻骨的鄙夷,亲生父亲的冷漠,生在雒阳官场的人情世故中,真心是最为难得的。

简雍话语中那份混著痞气却重逾千斤的生死不负”,让她久违的感到了安心。

良久,车帘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嘆息:“简从事能以性命託付之人,想必定然是良人了。”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几不可闻,似带著一种难以启齿的惶恐。

“出门之时,大母曾与映说,边塞军旅粗野,颇有些不堪的习俗,譬如兄弟同享,父死子继————”

后面的话细若蚊蚋,淹没在风声中,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却清晰地传递到了简雍耳中。

简雍闻言,先是一愣,隨即猛地爆发出大笑。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嫂嫂!我的好嫂嫂!”

他一边擦著眼角笑出的泪,一边用力拍打著冰冷的车辕。

“我们这些边州汉子,是命苦,生在了长城根下,胡马蹄前,干著刀头舔血的营生,我们命硬,手糙,风沙里打滚,可我们不是不通礼义廉耻、不知人伦纲常的野人畜生!”

“同享一妾?那是草原上未开化的野胡才干得出来的腌臢事!”

“真要论说起来,还是雒阳这种脏事儿多些。”

“那些內地的清流士人,不是最喜欢把小妾拿出去待客吗?”

“听说那党人楷模袁本初,至今都被袁术骂不是袁家的种呢。

他擦乾眼泪,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异常郑重,对著车厢方向,一字一句,如同宣誓:“嫂嫂放心!刘玄德此人,顶天立地,襟怀坦荡,如日月昭昭!其心其行,可对鬼神,可鑑天地,他断不会行此齷齪之事,更不会欺凌於你,他若有丝毫慢待,我也第一个不答应!”

闻言,车厢內,冯妤终於彻底鬆了口气。

车驾再度启程,出了西河,就是五原郡內的曼柏城。

在往北,雪已停。

她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因顛簸而略显凌乱的鬢角,又轻轻拂了拂深衣上的褶皱。

车帘缝隙间透进几缕微弱的冬日阳光,恰好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

长长的睫毛在细腻如瓷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下唇也微微抿起,竟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粉润。

那双原本盛满绝望泪水的秋水剪瞳,此刻却如同被雨水洗过的夜空,渐渐沉淀出一种奇异的寧静。

“五原郡到了。”

“马上过大河,去河阴。”

她微微侧头,窗外的风景变为昏黄的大漠。

冬天的肃杀和沙漠交替,让隨行人员心底一沉。

冯妤的两个婢女看到库布齐沙漠这种不毛之地,嚇得躲在车中哭了两天。

正如汉军北上时一样,冯妤的心中也颇为寂寥。

简雍嘴上说的再好,可边地始终是边地。

“嫂嫂见了这般大漠,可害怕吗?”

“实不相瞒,我第一次跟玄德过来时,是真想跑回幽州。”

冯妤明眸微眨:“那简从事怎么没跑?”

“舍不下那帮兄弟唄。”简雍笑道。

“你还没见过玄德,或许对他没什么感觉。”

“当你见了这个人你就会明白,他身上真有种与生俱来的魅力。”

“就是明知上刀山下火海,可只要是他顶在前头,我们就能不怕死的跟著他往前冲。”

此刻,冯好的心中,除了那面对大漠的未知茫然,竟也悄然滋生出了一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那位未曾谋面的夫君,那位被简雍以性命相托的“铁血丹心刘玄德”,那位“顶天立地如日月昭然”的刘使君,究竟是何模样?

寒风呼啸,但车厢內少女紧蹙的眉头,却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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