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头，见张三金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神色凝重。
安平将鱼群的话复述一遍。
张三金听罢，眼中精光一闪：“狗剩！”
“在。”
“带两个人，跟安平去上游看看那个水潭。
注意隐蔽，若有他人，切勿打草惊蛇。”
“是！”
一个时辰后，狗剩三人返回。
安平一脸兴奋，狗剩则面无表情——但熟悉他的人知道，他眼中那抹极细微的波动，说明事情绝不简单。
“头儿，确有蹊跷。”狗剩低声道，“上游五里，山坳中有个深潭，背阴，寻常人不会去。
但我们到那儿时，发现潭边有新近挖掘的痕迹，还有几个临时窝棚，看样子不久前有人驻扎。”
“人呢？”
“撤走了，但走得不远。我在三里外发现了他们的暗哨，至少五人，都带着兵刃，不像普通山民或矿工。”
张三金沉吟：“可看到‘亮石头’？”
狗剩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布包，小心打开。
夕阳余晖下，布包中三块小石头折射出迷人的、沉甸甸的金黄色光泽。
阿蛮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
“金沙矿，而且品位极高。”张三金捡起一块，用手指搓了搓，又用牙齿轻轻一咬——留下浅浅牙印，“是狗头金的原生矿脉。这几块只是被水流冲刷下来的碎屑，真正的矿脉，应该就在水潭附近的山体中。”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几块在暮色中依然熠熠生辉的石头。
金矿！
这可是足以令任何人疯狂的东西！
“大人，那些暗哨……”老何迟疑道。
“应该是某方势力派来守矿的。”张三金将金块包好，还给狗剩，“但他们不敢大张旗鼓开采，只能暗中探查，说明这矿要么是刚发现，要么……是他们偷采的私矿。”
大楚律法，金银铜铁等矿藏皆属官有，私采是重罪。
但在这天高皇帝远的燕山深处，偷采金矿的勾当从未断绝。
“头儿，咱们怎么办？”狗剩问，“绕过去，还是……”
张三金没有立即回答。
他走到溪边，捡起一块普通石头，在手中掂了掂，又望向西边燕山连绵的轮廓。
金矿……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他此次南下，虽然带了赵府的部分财富，又有影儿在江南经营，但想要成就大事，钱永远不嫌多。
尤其是黄金——硬通货，走到哪儿都认。
若能掌控这座金矿……
“安平。”他忽然转身，“你能不能让鸟儿或老鼠，去探探那些暗哨的底细？看看他们有多少人，是什么来路。”
安平点头：“我试试。”
他走到林中，仰头发出一串悠长的、音调奇特的鸣叫。
片刻后，几只山雀扑棱棱落在枝头。平安又发出另一种声音，像是在与它们交谈。
山雀“叽叽喳喳”回应，时而点头，时而振翅。
约莫一盏茶功夫，山雀飞走。
安平走回来，神色有些紧张：“大人，鸟儿说，那些人有二十多个，分成三处埋伏。他们穿的衣服不一样，有的像官兵，有的像家丁。还有……他们在等‘老爷’来，说是最迟明晚就到。”
“老爷？”张三金眯起眼睛，“可知道是哪家的老爷？”
安平摇头：“鸟儿听不懂人名。但它们说，前天有只狐狸偷听到那些人谈话，提到‘京城’、‘三爷’、‘不能走漏风声’。”
三爷？京城来的三爷？
张三金与狗剩对视一眼，都想到了同一个人——三皇子！
是了，也只有皇子这样的身份，才敢在距离京城不过三四百里的地方私采金矿。也只有皇子，才能调动官兵和家丁混合的队伍。
“好个三皇子。”张三金冷笑，“一边在京城招揽奇人异士，一边在燕山偷采金矿积累资本。所图不小啊。”
“头儿，若是三皇子的人，咱们不宜硬碰。”狗剩提醒，“而且咱们此行是奉旨进京，不宜节外生枝。”
“我知道。”张三金踱步思索，“但这金矿……送到嘴边的肉，岂有不吃的道理？”
他忽然停下，眼中闪过决断：“这样，咱们不碰矿，但可以‘帮’三皇子一个忙。”
“帮忙？”众人不解。
“狗剩，你带三个好手，连夜摸清那二十多人的布防和换岗规律。
安平，你能不能驱赶一些野兽——比如野猪群——去冲他们的营地？不用伤人，制造混乱即可。”
安平点头：“野猪可以，它们最近正为争地盘打架，我稍微引一引就行。”
“好。阿蛮，你跟我来，咱们去水潭那边‘捡’点东西。”
子夜时分，燕山深处。
金矿所在的山坳一片寂静，只有虫鸣和偶尔的猫头鹰叫声。三处暗哨点着微弱的篝火，哨兵昏昏欲睡。
忽然，东面林子里传来野猪的哼唧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什么声音？”一个哨兵警觉地起身。
“野猪吧，这季节它们……”
话音未落，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十几头壮硕的野猪从林中冲出，直扑最近的一处营地！
“野猪！野猪来了！”
“抄家伙！”
营地顿时大乱。野猪横冲直撞，撞翻窝棚，踢散篝火，几个躲闪不及的守卫被撞得人仰马翻。
“放箭！放箭！”
有人拉弓射箭，但黑暗中准头极差，反倒激怒了野猪。领头的公猪獠牙森白，一头撞翻一个持刀守卫，又冲向另一处营地。
“去那边了！快追！”
三处暗哨的守卫都被惊动，纷纷追向野猪。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几条黑影借着夜色掩护，悄然潜入了水潭边最大的那个窝棚。
正是张三金、狗剩和阿蛮。
窝棚里堆着些工具：镐头、铁锹、筛筐，还有几个上了锁的木箱。狗剩三两下撬开锁，箱子里赫然是已经初步筛选过的金矿石，足有百余斤！
“好家伙，已经采了这么多。”张三金抓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矿石，沉甸甸的。
“头儿，全搬走？”阿蛮问。
张三金摇头：“不能全搬，否则他们必会怀疑有人作祟。取三成，要挑成色最好的。另外……”
他走到窝棚角落，那里堆着些日常杂物。
他翻找片刻，找到一本用油布包裹的账册。翻开一看，里面详细记录了开采时间、矿石产量、运输路线，甚至还有几笔给“京中三爷府”的孝敬款项。
“证据到手。”张三金将账册塞入怀中，“搬金子，快！”
三人动作迅捷，各自背起一大袋精选的金矿石，每袋约三十斤。又从剩余矿石中抓了几把金沙，洒在窝棚各处，制造出匆忙搬运时遗撒的假象。
正要撤离，外面忽然传来喊声：“野猪跑了！快回营地看看！”
“走！”张三金低喝。
三人闪出窝棚，借着夜色和树影掩护，迅速撤离。刚离开不到百步，守卫们已返回营地。
“有人来过！”一声惊叫。
“箱子被撬了！金子少了！”
“快搜！贼人跑不远！”
火把亮起，守卫们开始搜山。但张三金三人早已按预定路线，绕到山坳另一侧，与接应的狗剩手下汇合。
“头儿，安平那边得手了，野猪已被他引走。”一个影刃队员汇报。
“好，撤！”
一行人悄然返回营地，全程不到一个时辰。
营地中，油灯下。
三袋金矿石倒在铺开的油布上，黄澄澄一片，在灯光下流淌着诱人的光泽。
粗略估算，这些矿石提炼后，至少能得黄金二百两——按大楚市价，足以装备五百精兵一年！
但张三金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件东西上——那本账册。
“大楚九年三月初五，得矿石三百斤，运往京城西郊李家庄……三月初十，孝敬三爷府管事王德海白银五百两……四月二十，新开矿洞遇水，死三人，抚恤银三十两……”
账册记录详细，时间、人物、数量清清楚楚。
更重要的是，里面夹着几张便笺，是三皇子府管事写给矿场负责人的亲笔信，要求加紧开采，并提及“三爷有大用，需金银开路”。
“铁证如山。”张三金合上账册，“三皇子私采金矿，草菅人命，贿赂官员。这本账册若送到都察院，够他喝一壶的。”
“大人要揭发他？”阿蛮问。
张三金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本账册，是悬在三皇子头上的一把刀。用得好了，能让他投鼠忌器，不敢对我们轻举妄动。”
他看向狗剩：“这些金子，你安排可靠人手，分批秘密运往两个地方：一半送到影儿那里，让她在江南换成粮食、生铁、药材等物资，再转运回北疆。
另一半……就地掩埋，做好标记，等大石的队伍到了，让他们秘密开采。”
狗剩皱眉：“在此开采？风险太大。三皇子的人肯定会加强戒备，而且他们知道矿脉位置，迟早会发现。”
“所以他们不会发现。”张三金笑了，“因为我们不开采水潭那边的主矿脉。
安平，你之前说，鱼儿提到水底有‘亮石头’，是被水流从上游冲下来的，对吗？”
安平点头：“是，鱼儿说，每年山洪过后，水潭里就会多出一些亮石头。”
“那就对了。”张三金摊开一张粗略的地形图，“金矿脉通常不止一条主脉，会有许多支脉和散矿。
水潭的矿脉是主脉之一，但金子被水流冲刷，会在下游沉积。我们不开采主脉，而是在下游……比如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寻找砂金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