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心里颤动了一下,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好在葛涛并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他只是攥着静安的手,睡着了。
周围,蚊子嗡嗡地叫着。蜻蜓四处飞舞。
平常,晚上看不到蜻蜓。
但在江边,虽然入夜,可蜻蜓却一片一片地从江水上飞过来,像蝗虫一样,都撞在脸上。
除了大坝那里有惊涛骇浪的水声,其他地方好像都睡着了。
老坎子岗上人家,也有灯光,那灯光不多,岗上人家越来越多地搬到城里居住。
静安的传呼忽然响了,是侯东来打来的电话。
周围没有电话亭,不过,远处有个食杂店。
静安去食杂店给侯东来打电话。
电话一通,侯东来就问:“你没在妈家呀?”
静安说:“我在大坝,等我爸的船回来。”
侯东来给静安的母亲打过电话,知道已经雇到船。
侯东来说:“葛涛帮你借的船?”
静安轻声地:“嗯。”
侯东来说:“你替我谢谢他,我实在回不去,这边太忙。”
静安说:“我知道你忙,你也多注意休息,别太累。”
侯东来说:“你也是,别太累——”
两人好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谁也没再说话。
忽然,侯东来电话那头,有个女的娇声娇气地说:“给你送饭来了——”
静安就说:“你还没吃饭呢?快吃吧,没啥事我先挂了。”
侯东来说:“没事,今天这时候难得的休息,我有空给你打电话,你还好吧?”
身后有响动,食杂店的门开了,葛涛走了进来。
葛涛问:“给谁打电话?我有手机,你还用到食杂店打电话?”
电话里,侯东来听到葛涛的声音,他说:“你们俩在一起?”
静安说:“嗯,在江边等我爸的船。”
侯东来说:“那你注意点,多穿点,江边冷。”
静安说:“你也是——”
电话一挂断,侯东来就离静安远了。
葛涛也是到食杂店打电话,手机没有信号。这手机是别人的手机,他抢来用的。
静安看到食杂店的货架子上,有盒装的方便面,她让老板泡了两盒面。
端着两碗面,回到葛涛的车子前,放到车前盖儿上。
葛涛打完电话,从食杂店里出来。
静安指着另外一盒方便面:“六哥,吃一碗吧,热乎的。”
葛涛捧起盒子,先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汤。
他忽然说:“静安,这件事我算帮你了,你怎么报答我?”
静安说:“我还你钱,其他的下辈子还你。”
葛涛两只眼睛在夜色里压得很低:“下辈子咋还?”
静安痛快地说:“下辈子你说咋还就咋还!”
葛涛龇着牙笑:“下辈子你别老早结婚,等着我。”
静安说:“你下辈子也别这么乱,就只有我一个女友,多半个都不行,我就阉了你!”
葛涛哈哈大笑,都笑呛住了。
天空,阴云密布,虽然不再下雨,但天空沉甸甸的,好像随时都能沉下来。
半夜12点左右,江面上飘来一只小船。
静安大声地冲江面喊:“爸——爸——爸——”
小船里也有人冲江边喊,不知道喊的什么,听不清。
老坏的人在大桥下面,呼啦一下,挂起一串灯笼,亮了起来,小船摇摇荡荡地飘了过来。
船上,除了父亲和船夫,还有奶奶和老叔。
80多岁的奶奶一头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荡,怀来抱着一个包裹,一直不肯撒手。
奶奶来了之后,静安的父亲很高兴。
亲戚们蜂拥而来,到静安父母家看望奶奶。
还有,农村的亲戚也陆陆续续地到静安母亲家避难。
母亲忙碌起来,疲惫,劳累,还有婆媳之间的各种摩擦,她不免抱怨唠叨起来。
静安每次去,跟母亲在厨房做饭,母亲都喋喋不休的抱怨。
静安听着母亲那些话,看着母亲的表情,心里想,无论哪个年代,无论多大年纪,都有婆媳矛盾。
亲戚来得多了,家里住不下,母亲就跟静安商量,想让几个亲戚到静安家里住。
静安觉得不妥。
“妈,我们这个家不是一婚,不那么完整瓷实,要是家里常驻客人,我怕不行。”
她有许多话没跟母亲说,猪肉,女秘书,电话,好像单独说起哪件事,都不是个事。
可串联起来的话,就是个事儿。
母亲说:“住一段时间就走,谁也不能在你家常住。”
静安摇摇头:“住一天都不行,别说住一段了。要是跟九光过日子的时候,九光虽然驴行霸道,但亲戚有难,住在家里这件事他能同意,可东来未必——”
母亲这才觉得静安话里有话:“你们吵架了?”
静安摇摇头:“我们没吵架,可东来和九光不一样,他喜欢安静,再说我们住楼。楼里干净,咱家那些亲戚抽烟,随地吐痰,这能行吗?”
母亲不太满意静安的做法,但也没有太强迫静安。
晚上,静安还是给侯东来打个电话,想商量这件事。
说句心里话,静安想帮母亲,不想让母亲那么累。可这件事,她宁可拿钱让亲戚住旅店,也不想把亲戚接到家里。
有过一次这样的事情,当年,在二平为难的时候,她把二平母女接到家里。
后来两人有矛盾,她让二平搬家,二平却推三阻四,友谊的小船差点就翻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句话她算是记住了。
可现在又是危难时期,她不帮忙,就是没有人情味。
电话接通了,侯东来长舒一口气:“还没睡呢?”
静安说:“今晚没下雨,反而睡不着,这些天都是枕着雨声睡着的,没有雨我却有点不习惯。”
侯东来压低声音说:“明天我能回去,晚上陪你睡?”
静安惊喜地说:“真的?”
侯东来说:“昨晚没下雨,今天也没下,要是明天不下雨,我就能回去。”
静安听侯东来的口气,听他的声音,都是思念她的。她就把前几日的不愉快暂时放下。
电话里,她没有跟侯东来说起亲戚要搬来的事情。想等到侯东来回来再说。
不下雨的话,大坝那面也松了下来。
孙科长也回来了,张哥则留在大坝轮守。徐佳丈夫病好了,她也来上班。办公室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
经历一次大水,人们之间好像融洽了几分。
或者说,在灾难面前,人们才意识到,平时的勾心斗角,是多么可笑和幼稚。
静安买了菜,冰箱里有肉。阳阳晚上放学也回来了。
一天没有雨,太阳还出来了。难得的一个好天。
晚上六点多钟,楼下传来侯东来的车子停下的声音,楼上的两个孩子都听见了,高兴地趴着窗户向楼下看。
静安在厨房里做菜,心里也涌起幸福的感觉。
家里还得有个男人,男人是阳光,他回来,房间里就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