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康年被迫看着她的眼睛,往日恨不得一直黏在身上的目光,此时残忍得让他不敢看进去。
他想躲,可她的手指比脖颈上的项圈更稳更牢。
男人想起被绑架的黑暗,如果当时出现的是张三、李四……
他会不会像现在这样?
“我……”宋康年艰难地吐出音节,眼眶不受控制泛红,带着信仰崩塌的恐慌,“不知道,笙笙,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
这个人认知比以往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绝望。
谢苍笙定定看着他,看着他茫然的样子心里更尖锐的刺痛奇异地平复了。
一种更深重灰暗的东西掉进去。
“好。”她松开手,带着倦意,“你不知道。”
她重复一遍,咀嚼滋味。
然后,她翻身坐起,背对着宋康年,开始整理自己微微凌乱的衣襟。
不算明亮的灯光勾勒出挺直的脊背,线条漂亮,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
“睡吧。”她没关灯,躺下,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宋康年躺在原处,眼神空洞地看着女人背对他的身影,缓缓蜷缩起身体,像母体中的婴儿。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清浅不一的呼吸声。
良久,男人小幅度地挪动,伸出手,捏住谢苍笙的衣摆。他以为女人已经睡着了,手指慢慢加深,攥住。
他想这么做,身上太冷了。
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飘又轻:“宋康年,如果我对你,也只是习惯了‘拥有’和‘掌控’。”
她没有回头。
“你又能忍受多久呢?”
“永远。”
宋康年回答,慢慢贴近,疯了一样地汲取温暖和安全感。
“永远。”
他又重复一遍,将脸颊贴在谢苍笙的脊背上,隔着薄薄的布料,感受女人的体温。
“习惯到离不开才好……习惯到只想这么对我才好。”语无伦次,逻辑混乱,将最赤裸的自己摊开,“只要是你就可以。”
谢苍笙背对着他,身体僵硬了一瞬。
她没料到是这个回答。
没有崩溃、没有质问,只有接受,甚至是带着欣喜的迎合,将她最阴暗的独占欲,当作奖赏。
“疯子。”
不知道是在说谁。
“嗯,我是。”宋康年立马应下,蹭了蹭脊梁骨,确认自己不会被抛弃。
谢苍笙沉默着。
房间里又只剩呼吸声,但方才那种冰冷的死寂已被打破。
滚烫的呼吸熨烫着她的肌肤,细微的颤抖清晰传递到她身上。
过了很久,女人忽然动了一下。
就在宋康年以为她又要拉开距离时,谢苍笙只是翻了个身,面对他。
动作有些突然,甚至带着不耐烦,但终究是转了过来。
谢苍笙看着表情意外的男人,床头灯昏黄的,照在宋康年脸上,将眼底未退的红染上亮光,偏执又温暖。
“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在意一个虚无的东西,因为这点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对你生气,要踩在你头上似的说出那番话。”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回答我?”
男人屏住呼吸,心脏跳得厉害极了,牙关都在颤抖,“我真的很爱你,没有你就活不下去。”
“我不知道以前的事情换个情况会怎么样?可是我真的很爱您,这十几年的时光,只爱你,而后到我死亡,也只会爱您。”
他浑身都在颤抖。
谢苍笙没有回应他的剖心,“冷吗?”
宋康年怔了一下,随即更紧得贴上去,嵌入她的怀里,用力点头,“冷。”
女人抱住他,不是温柔旖旎,而是带着禁锢的力道,将他牢牢锁在胸前。
下巴抵在他发顶上,语气平平、不容置疑:“那就一直呆在我身边,要是跑了,我就杀了你。”
“不跑,”宋康年哽咽着,“死也不跑,你不能丢下我,我也不想跑,笙笙,我是你的,永远都是。”
谢苍笙闭上眼睛,感受着怀里颤抖的身躯,有什么东西正在变化。
她分不清那是什么。
是更深的沉沦,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救赎?
或许,在宋康年那,这两者本就是一体。
或许,在她这也是。
“记住你说的话。”女人最后只是这么说,手指插进他的发间,带着点力,再一次确认:“如果有一天,你受不了……”
“不会有那天。”宋康年急切打断她,眼眶还红着,“永远不会有。”
他仰起头,寻到她的唇,吻了上去。
谢苍笙没有推开他,撬开男人的齿关,长驱而入,在濡湿的交缠中留下她永不磨灭的印记。
婚礼的华彩还在,京永良站在大厅,护照就放在面前宽大的木桌上,只占了最边缘的一小块地方。
目的地是一个遥远的、陌生的、与京家毫无瓜葛的地方。
流放,已成定局。
为了拖延时间,苦苦哀求说要等京黎舒婚礼后再走的最后期限,也到了。
往前两步的距离坐着京老爷子,老人的视线放在面前的护照上。
“爸!”京永良依旧不甘,“为什么一定要赶我走?谢苍笙根本就没出事!宋康年也好好的!”
“我已经付出代价了,我的股份、位置全都没了,这还不够吗?!”
京老爷子没理会他的不甘,平静道:“明天一早的飞机,你不要再回来了。”
“为什么!”
京永良的声音带着积聚多年的委屈、愤懑。
“从小到大,你眼里就只看得见大哥,他做什么都是对,我做什么都是错!我也是你儿子!我那么努力,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你就是偏心!我为京家付出这么多年,什么也没有!”
京永良崩溃嘶喊,“我有什么错!我到底有什么错!”
“住口!”
京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你没资格在这里跟我谈你哥!”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盖过二儿子的嘶吼:“你大哥从来都没亏待你!你是怎么对他的!”
怒意勃发只在一瞬,老人很快将翻腾的怒火压下去,“手足相残、骨肉相欺,”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带着血腥,“现在,你还有脸来质问我,你有什么错?”